一群小娘子去齊三娘書房旁的暖閣,冬日裏也沒什麽地方去,大家就窩在一塊說話。能跟齊三相交的小娘子身份也和她差不多,麵對林瓏也沒什麽拘束,想說什麽就說什麽。甚至有兩個性子高傲的少女還看不上林瓏的出身,不屑和她說話。
齊三也不願意理林瓏,別看她現在是世子妃,但能不能成為太子妃還兩說呢,即便能冊封太子妃,也不一定立後。
但齊三身為主人,不能冷落了林瓏,隻能一會拋個話頭給她,不至於讓她太尷尬。
眾女說著說著就說到刺繡上麵去了。
圓眼睛少女瞅著齊三:“聽說你家老夫人那有一副絕世刺繡?”
齊三點點頭:“不敢稱絕世,但確實難得。”
林瓏心思一動,想起掐指神算,當年她讓他入京,拋下刺繡做引子,就是想尋機嫁入高門,後來陰差陽錯許給蕭琰,也就把這茬給忘了。
刺繡是她想要揚名的一個手段,不過現在卻是不需要了,以她現在的身份,還是越低調越好。
淩家兄妹也在齊國府,拜見過姚老夫人之後,淩綏就要過去前廳。他不放心淩皎,叮囑了好幾句,“你乖乖跟在母親身邊,不要亂跑。”
淩皎不耐煩,打趣哥哥:“兄長你什麽時候這般婆媽了,好煩啊。”
“壞丫頭。”淩綏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然後囑咐水寒照顧好淩皎,就去前廳了。
淩綏一走,淩皎立刻就往後頭的園子走。
“娘子?”水寒跟上去,“您去哪?”
淩皎回頭看了她一眼,水寒立刻噤聲不敢再問。
打聽到林瓏所在的位置,淩皎直奔眾人所在的暖閣,剛入暖閣,齊三娘就迎了出去,握住淩皎的雙手:“皎皎你怎麽來了?外頭風那麽大,來人,去把我的手爐取來。”
淩皎一笑:“你的手爐都快變成我的了,每次來就要抱著。”
齊三娘嗔她一眼,道:“在我這裏客氣什麽,我的就是你的,還能少你一個手爐不成?”
“三娘最疼我了。”淩皎討好一笑。
齊三娘沒理會淩皎的討好,而是伸手摸了摸她的耳朵發現觸手冰涼,麵色立刻就冷了下來,抬手手指恨恨點了點淩皎的額頭:“你呀你,這麽冷的天往出來跑什麽,手爐也不知道帶一個,還穿得這麽少。”
圓眼睛少女湊過頭,插嘴:“行啦二位,別打情罵俏了,皎皎一來,三娘眼裏就隻容的下你,我們都是泥。”
“別胡說,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我對你還不夠好,是誰賴皮,非要把我那支珠釵給賴去的。”齊三娘一邊牽著淩皎,一邊道。
聞言,圓眼睛少女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地縮頭。
淩皎一來,眾人立刻圍上來噓寒問暖。淩皎一一寒暄,過了片刻,目光落到林瓏身上,屈身福禮:“世子妃。”
“淩娘子。”林瓏還禮。
多了一個人,話題也多了不少,開始圍繞淩皎的身體說起來,各種噓寒問暖的關切。
又坐了片刻,有侍女到林瓏身邊,小聲:“世子妃,王妃叫您過去。”
林瓏起身對眾人福了福,就帶著朱陽離開。
淩皎目光一直不離林瓏,盯著她看了許久。齊三都過來,順著淩皎的視線,好奇:“皎皎看什麽呢,我見你都呆了。”
圓眼睛少女掩唇而笑:“換做是我,也要看呆的,世子妃生得真好,我長這麽大還是頭一次見到生得這麽好看的女子。”
“確實好看,可惜出身太低。”屋內四五個少女,都是打小的手帕交,林瓏一走,說話就沒了顧忌。
“對。”圓眼睛少女點頭,“日後若是秦王世子入宮,恐怕這位貌美的世子妃身份不夠,估計會降位。”
“別胡說。”齊三瞪了她一眼。
圓眼睛少女委屈:“我就隻在你這說說而已,我知道分寸。”她還找幫手,抱住淩皎的胳膊,揚著小臉求助,“皎皎你快幫我跟三娘說說話。”
淩皎將胳膊從圓眼睛少女懷裏抽出來,“我讚同三娘,上頭的事還是不要妄議。”
圓眼睛少女嘟嘴,不開心了:“我就是說說嘛,而且這個世子妃出身確實不高,當初世子腿有疾,才屈就娶她,世子妃也就算了,太子妃的頭銜,我看她是萬萬擔不起,日後世子肯定要娶個身份高貴的淑女。”
“阿圓說得有道理。”有人附和,“世子妃出身確實太低了。”
一心憂傷的明娘這會也湊過來:“出身是低了些,不過我聽過一些傳言,說是這位世子妃命格貴重,當初是國師親自批得命,你們瞧,娶了世子妃後,世子的腿疾痊愈了,又能更進一步,想必命格是真的貴重。”
“這種虛無飄渺的事你也信。”圓眼睛少女撇嘴,“我聽人說啊,太後已經在給世子挑選淑女了,隻等世子入主東宮。”
“真的?”有人驚訝,淩皎也看過來,這一瞬間,她隻覺得心跳得厲害,如果……如果,蕭琰能登上大位,她是不是、是不是也有可能。
“我聽人說的,具體不知道。”圓眼睛少女不負責任地雙手一攤。
“阿圓說的話,你們也信,她每天都要說出無數個傳言,沒幾個是真的。”
“不信拉倒。”圓眼睛少女拈起一塊水果吃了,雙頰鼓鼓,像隻胖鬆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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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齊國府離去,淩皎一直心緒重重,連淩綏跟她說話都沒聽見,叫了好幾聲,才懵懵地抬頭:“長兄?”
“無事。”淩綏壓下心頭的疑惑,溫和地安撫淩皎。
待淩皎一上馬車,他立刻召來水寒,詢問淩皎在齊國府的情況。
水寒也不知道自家娘子為何心事重重,隻能事無巨細,將淩皎在府上的所有行蹤如實稟報。
“你是說,皎皎見了林氏?”淩綏蹙眉。
“嗯。”水寒點頭。
“好,你回去吧,若是皎皎問起來,你如是回答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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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瓏和秦王妃離開齊國府後就分開了,林瓏去了珍寶齋,秦王妃晌午時多吃了兩盞酒,頭疼,就沒和林瓏去珍寶齋。
林碩自打進了秦王、府還是第一次出門,被圈了這麽久,她可算是憋壞了,圍著林瓏嘰嘰喳喳,“娘子,聽說成一坊燒餅特別好吃,回去時,咱們買一點好麽?”
“你呀,就知道吃。”丁香嗔了她一眼。
林碩也不惱,隻嗬嗬傻笑。
馬車很快駛到東市,林瓏去珍寶齋逛一圈,交待一些事情,就帶著林碩這個小饞蟲,去了東市最大的食坊。
樓上雅間內,淩綏正盯著一塊繡著祁縣風光的炕屏出神,這個地方怎麽越看越是眼熟,仿佛他去過這裏似的。
“這是哪?”他回頭問身邊的隨扈。
“回郎君,經探察,這炕屏繡的地方是祁縣西山楊林。”
祁縣西山楊林?
淩綏揉了揉酸痛的太陽穴,這個地方好眼熟,他去過麽?
見淩綏目露沉思,隨扈提醒:“郎君您忘了,您幼年時曾在祁縣待過幾年。”
淩綏確實知道此事,但卻想不太起來,記憶朦朦朧朧的,有些事有些人要親眼見到才有印象,才能想起來發生了什麽,沒見到之前就宛如一團糨糊,塞著腦子。
林瓏一行剛走到食坊門口,消息就已經傳到淩綏耳中。
他一直對這位世子妃很好奇,出身寒微,卻能被秦王妃看重,聘入王府,還能三番五次躲過他的算計,更能令秦世子鍾情。
想來應該有幾分能耐。
不過時人輕視女子,哪怕出了顧顏瀧這樣驚才絕豔的開國元後,也沒能改變當時的風氣,也是因為顧顏瀧去得太早,種種利於女子的政策沒來得及出台。
淩綏對林瓏的輕視可想而知,若不是這女子令淩皎傷心,他根本不會屈尊來看這樣一個賤人。
“人在哪?”淩綏看向信報。
探子目光轉向窗口:“回主子,就在樓下大堂,剛進門。”
淩綏點點頭,走到窗邊向樓下看去。
林瓏已經換了先前在齊國府的奢華裝扮,轉而換上一身素雅常服,身旁也隻跟了三人,很是低調。
淩綏目光落在林瓏頭頂,目光默然冰冷,仿佛在看一個死人。他原本沒打算對林瓏如何,一直以來,他要對付的都是蕭琰,隻有把蕭琰打入泥裏,淩皎才有可能進門為正妻。否則以淩皎的身體,根本進不去。
雖說他看不上蕭琰,但妹妹的心意最重要,他不忍她遺憾。
他隻有這樣一個妹妹,病症又是因他而起,當年若不是他突然傷痕累累的從祁縣回府,那粒祖父千辛萬苦為淩皎求來的靈藥,也不會給他。
如果淩皎服下靈藥,可能早就嫁入王府,得償所願。
這是他欠淩皎的,所以一定要幫她完成心願。
淩綏性格冷厲偏執,而且也不想妹妹受委屈,因此並不想蕭琰登基,將妹妹送進宮為妃,妃位再高,也不過是妾而已。
看了兩眼頗覺無趣,淩綏正要收回目光,不想樓下之人似是察覺他的注視,突然抬頭,目光頃刻而至。
是他!
林瓏認出淩綏後,便轉瞬移開目光,並不多做停留,仿佛隻是無意識一掃,根本沒注意到一般。
不同於林瓏的雲淡風輕,淩綏卻定在原地,目光震驚,心緒劇烈起伏,一貫冷漠的臉上難得顯露幾分驚怒。
他完全控zhì不住情xù,目光如箭,不依不饒緊緊跟隨林瓏,一直到林瓏上樓入雅間,再也看不到時,才收回目光。
雙手捏緊窗棱,力道大得仿佛要將硬木捏碎,淩綏目光震驚陰鷙,聲音都帶著寒氣:“快去查查林氏的底細。”
下首的探子一怔,林氏?世子妃?她不是早就查過了麽,身份沒有疑問,還查什麽?
沒等他開口詢問,淩綏已經開口:“去查她在祁縣的所有事情,事無巨細。”
“遵命。”探子領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