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瓏右大腿外側青了一大塊,青中帶紫,傷得極為嚴zhòng。
丁香跪在床邊,一邊給林瓏抹藥,一邊掉眼淚,“娘子,沒有婢子在身邊,您就別站了。”
就是要沒人的時候才站呢,苦肉計不受點傷,那還叫苦肉計麽?
“去把繡繃拿來。”將淤青揉開後,林瓏吩咐。
丁香還想勸說,視線觸及林瓏清冷的目光,立時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娘子做事自有道理,不是她做婢子能多嘴的。
不過,看娘子近幾日的行為,丁香有點糊塗,又是下棋,又是親自下廚,難道娘子真對那位公子動了心思?
連夫人都看出來異常,親自過來隱晦規勸娘子。
丁香心裏麵自然是覺得自己娘子無處不好,便是配王孫貴族也使得。不過世人皆是輕浮膚淺之輩,隻憑家世外表論人,娘子一無傲人家世,二無健康雙腿,而那位公子又不似平常人……這真是有點為難了。
這些年在林瓏有意識的培養下,丁香也是頗有眼力,看郎君對那位公子的敬重小心,以及他周圍隨扈的凜然氣勢。
丁香雖然沒見過什麽高官貴族,但心裏悄悄揣測,覺得憑著那位公子的氣勢,哪怕是真的王孫皇子未免也有不及。
唉……她真怕娘子最後會受傷。
丁香心有疑慮,外表不禁就帶出幾分,一眼又一眼,目光複雜地瞧著林瓏。
林瓏明白她的擔憂,卻不想解釋,如今丁香這般情狀倒正和她心意。如果被蕭琰無意中瞧見,也許會加重他的內疚。
若要征服蕭琰這種高傲睿智的男子,須得一張一弛,既要牽著他的鼻子走,還要讓他誤以為一qiē盡在掌握。
溫水煮青蛙,讓他一點一點淪陷。
最後,燙死他!
林瓏這次繡得是一隻荷包,男士荷包,外側一叢青竹,退暈繡和亂針繡相結合,逼真生動,內側藏著一副小相。
她的小相。
林瓏做事向來謹慎,所以這副小相不可能繡得十分像自己,隻尋出一二特點加以凸出。最好是,別人看著認不出來是她,而蕭琰看著卻越看越像她。
既有坦蕩直白,又暗藏細微心思,她就不信,蕭琰會一點都不心動。
想想也是醉了,林瓏還是第一次這麽費心費力地追求男人,前世對蕭則,基本上她勾一勾手指,他就樂顛顛湊上來了。
也許是當初不夠用心,所以沒有真正了解蕭則,也不曾察覺他內心的變化,才會讓她一敗塗地。
說起來,還是她太心高氣傲,太過篤定,太過相信他,才會陰溝裏翻船。
為表xiàn出羞澀,接下來兩日,林瓏都沒有去看蕭琰,隻吩咐丁香將點心送過來。不去見蕭琰,空下來的時間,林瓏一是繡荷包,二就是查賬。
牙粉行現在由長兄林燁謹和長嫂楊慧打理,早在三年前,兩人就完婚了,現在二人皆在撫州府。長兄穩重憨厚,長嫂精明知禮,牙粉行交給二人,林瓏是放心的。
不過,有個問題,二人守成還好,開拓就差一點,所以,牙粉行的大體經營方針還得林瓏製定。
五年間,牙粉行基本在附近州縣站穩了腳跟,京師附近也有探索,但林瓏一直不敢有大動作。
一則是京師無人,林父的名聲在祁縣是有用,在京師就泯然眾人矣;二則長兄不夠精明,加之京中有淩家在,擔心他被人蒙騙。
淩家雖然一直沒有尋林家麻煩,但不代表,淩家忘卻此事。
相隔的遠,人家可能不願麻煩,但若跑到人家地界上去,直接就順手滅了。
林瓏不願冒險。
寧可慢一點,穩紮穩打,也不急功冒進。
思量間,前去送點心的丁香突然回轉,眸光發亮,顯然是有什麽高興事。
“娘子,娘子。”她開心地跑到林瓏身邊,推著輪椅往外走,“大少君來信了,說是少夫人有孕,夫人高興壞了,讓婢子推您去正堂。”
“真的?”饒是林瓏穩重,也忍不住激動,成婚三年,母親日也盼,夜也盼,終於盼來了好消息。
丁香還在絮絮叨叨:“信上說了,少夫人現在孕吐嚴zhòng,等過一陣胎做得穩了,就回府養胎。林福已經去親家郎君那送信了,稍晚一會,親家郎君估計就會過來。夫人已經吩咐廚房,要準備好酒好菜,好好慶祝呢。”
“那回來送信的人還在麽?”林瓏問道。
“在呢。”丁香興致勃勃,“郎君給了好些賞錢,讓他下去用飯休息,待明日寫好信再送過去。”
“好。”林瓏忍不住笑意,“待會我寫兩張安胎方子,你讓林碩馬上到莊上,帶些草藥回來,還有布匹也要準備些,明天一塊帶回去。對了,廚子也送一個去撫州,嫂嫂恐怕胃口不好。”
家裏的廚子都是林瓏一手調、教,雖說趕不上世家大族的經年老廚,但在外頭也是了不得。
“好好好,都依娘子。”丁香開懷道。
真是難得見娘子這般喜色外露,開心得像個孩子。
家中,長兄在撫州府,二兄在軍中,三兄林燁雲在南都書院求學,隻有林瓏伴在林父林母身邊。雖說有她承歡膝下,但林瓏性子清冷,林父林母難免寂寞。
如今可好了,嫂嫂有了身孕,等生下嬰孩,母親就有的忙了。
林瓏到正堂,林母歡喜地將信拿給林瓏,湊到她身邊,又跟著看了一遍。這幾年,林父林母有林瓏調理,不僅身體裏許多陳年舊疾痊愈,精氣神也充足。林母更是容光煥發,看著年輕了十幾歲。
四十不到的年歲,看起來頂多三十,皮膚白皙,臉上連皺紋都沒有。隻是氣質溫潤熟稔,透漏了幾分歲月痕跡。
林父坐在高足凳上,樂嗬嗬打趣林母:“你娘啊,一封信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我看,沒等親家公過來,她就得把信紙揉碎。”
不正經,林母扭頭嗔了林父一眼。
這一眼過來,看得林父心頭震顫,老臉一紅,不知怎的,就不敢說話了。
妻子這幾年怎麽越看越好看了,比年輕時還動人。既有成熟風韻,又帶著少女的嬌羞,麵龐白皙,容顏精致。
因為有林瓏和下人在,林父不好意思多看,故意輕咳一聲,擺出威嚴架子,撐著一家之主的氣派。
麵對父母間的互動,林瓏但笑不語。
原本林父林母二人感情就好,林母又有林瓏調理身體,還配有養顏養身秘方,容貌大盛不說,人也更有底氣。
以往,她心裏隻有照顧孩子,照顧林父,覺得自己年紀大了,再說什麽夫妻感情有點不合時宜。如今不同,身體年輕之後,心態也跟著年輕,不僅家裏家外一把抓,更是將林父管得死死。
林父本不是輕浮之人,對美色也不甚在意,但到底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老妻重新光彩照人之後,他心裏也是喜歡的,加之老妻對他嚴加看管,有手段有情趣,兩人倒像是回到了剛成婚那會,別有一番韻味。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老房子著火,一發而不可收拾。
楊父過來,林瓏福禮請安之後,就安靜退下,將正堂留給長輩們。楊父雖說落魄,如今全靠林家供養,但到底是弘農楊氏子孫,也有幾分底蘊。
林燁雲這次能去南都書院求學,多虧了楊父與南都書院的先生相交,拿了楊父的名帖,書院才收下林燁雲。
林瓏以前便知大周等級森嚴,世族再是落魄,也要比庶族強出一頭。隻是她前世甫一出生便是高門大族,後來又是大周開國元後,一直高高在上,對等級製度感受不深。
如今,經過林燁雲一事,才算是深有感觸。
如果不入南都書院,很多治國經論,大儒言談,經典名著,林燁雲根本沒機會接觸。即便他再是聰慧,也無法與那些生來便站得高的人比肩。
經此一事,林瓏以商入世的心思就淡了許多,隻將牙粉行當做輔助。
她原本的設想是,通guò趙集在京師世族中尋一可靠上進的庶子,以她的八字富貴旺夫益子做餌,牙粉行做嫁妝,嫁過去。
再經過她精心輔導鋪路,送庶子上青雲。
這個方法雖然慢,卻是最穩妥的辦法,但現在她遇見了蕭琰,上天將他送到她麵前,若不能抓住,還不如笨死算了。
天與不取反受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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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瓏這邊歡歡喜喜,蕭琰那邊卻是清冷寡淡。
此刻,他正拈起一塊點心出神,同時心裏也有點難受。
他被那陌生的情xù擾得心煩意亂。
蕭琰大概知道林瓏對他的心思,也不喜她目的性太強,下棋一事雖說引起了他的興致,但後續拒絕,又稍嫌做作。
想要欲拒還迎,結果弄成了四不像,令人心生反感。
隻有那少女清淺細微,緊緊藏住的情思,令他十分動容。
算了,先且看著吧,反正時光無聊,不如瞧瞧,看她還能使出什麽手段。
此刻,蕭琰大概還不清楚,當他決定給林瓏機會那刻,就注定收不回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