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已是梅雨時節,江南的雨水更加連綿不絕,似乎要將萬物都要浸泡透徹才要罷休。
桂子鎮。
一大一小兩個外來的遠方客人,一路周遊,來到了這座江南小鎮。
“師父,據說這個小鎮忒有名嘞!好像有個夫子曾在這裏居住過呢!”青衣小女孩兒嘴裏嚼著糖葫蘆,歡快的說道。
“嗯,那個夫子還有一首膾炙人口的詩流傳至今。”那個看著年紀不過二十歲出頭的年輕青衫男子點了點頭。
“黃梅時節家家雨,青草池塘處處蛙。有約不來過夜半,閑敲棋子落燈花。”正是楚愁的青衫男子一路走來,身形似乎還是那消瘦,還是那麽寂寞。
“師父,我有點餓了!”趙芷水摸了摸幹癟的小肚皮,有點臉紅的對著師父說道。
“走,帶你去吃點東西。”
“嗯嗯好的!”趙芷水愉快的跟在楚愁後麵,應該是數月的遊曆,讓她忘記了數月前的那場無驚無險的血腥畫麵。
楚愁當時直接離去,沒有去他曾經修煉過的雲雨門,是因為如今滄海桑田,早已物是人非。而且他在雲雨門修煉的時候,是他剛剛踏入江湖的時候,在那裏摸滾打爬,並沒有結識到什麽朋友,當年見過的人,在當時都已經是過客,現在更沒有一點點的印象了。唯一有印象的,就是那個在雲雨門正門外麵那條小巷子的賣花女子,他一輩子都忘不掉。
而且,楚愁對如今的雲雨門也沒有什麽好印象。
一個拿著七八歲的小女孩作引子的歹毒手段都可以使出的門派,實在讓楚愁難以提起幫助的興趣。
要不是趙芷水遇到了楚愁,那麽雲雨門在趙芷水丹田內打下的‘毀丹斷脈術’,就要發作了,結果就是白白毀掉了一個修煉劍道的好苗子。
雲雨門也是釜底抽薪、狗急跳牆了,拿著趙芷水去吸引仇敵的目光,不管仇敵能不能找到趙芷水,趙芷水的大道都要毀掉。
可惜可慶。
可惜的是雲雨門白白失去的一個天生劍胚。
可慶的是,趙芷水遇到了楚愁,得以安然無恙。
“豆麵餑餑嘍!剛出鍋的豆麵餑餑嘍!”
“金絲酥雀如意卷!好吃不貴,都來嚐一嚐嘍!”
“老字號明珠豆腐!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天下獨此一家!”
“天下第一驢肉雲吞呦!天上龍肉,地上驢肉!讓你品嚐到人間至味!”
在這個鎮子的西邊,有橫豎交叉兩條專門賣美食的攤店,此時又正是吃飯的時間,所以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叫賣聲,吵鬧聲,談笑聲,吃飯聲等等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無不說明著這個古老鎮子的繁華。
許多外地人,大多是文人墨客,遷客詩人,遊曆至此,肯定不會錯過這個鎮子。
方圓數百國,隻要是個讀書人,就知道這個鎮子。這個鎮子,無數大儒名儒,賢人君子慕名而來,到此一遊。
還有許多江湖遊俠,亦是慕名而來。
不隻因為當年那個名滿百國的詩人,更是因為那個詩人曾與那個蓋世劍仙,在這裏有過一聚,一起喝過酒,成為有名的讀書人和有名的江湖人和諧相處的一樁美談。所以這個地方也就跟著有仙則靈。
“想吃點什麽?”楚愁低頭詢問道。
“什麽都可以啦!”趙芷水有點臉紅,因為她現在什麽都想吃,所以不論吃什麽,都可以。
“好的。”楚愁一眼就看透了趙芷水的想法,淡然一笑。
楚愁帶著趙芷水來到了一個路邊小攤,攤主是一個中年男子,攤子裏還有一個中年女子在洗碗,中年男子有點心疼的看著中年女子洗碗的雙手,而中年女子不時抬頭看一下店老板,眼神溫柔。看樣子他們是一口子。
“客官,要吃點什麽?”店老板看楚愁落座,便走過來沏了一壺清茶,開口詢問。
“給我來兩份金絲酥雀如意卷,再來兩份紅豆膳粥。”
“好嘞!客官您稍等!”
“芷水,能吃完嗎?”
“當然啦師父!我這飯量……您又不是不知道!”趙芷水一臉得意,在那裏嘿嘿嘿傻笑。
楚愁淡然一笑,然後用手敲打著楊木桌子,望著木桌上的那杯清茶,一個人發愣。
當年,他就是在這裏,在這個位置,結識了那個落魄潦倒的讀書人。這個位置,當年是一棵桂花樹。
那一年,他還年輕,還未成無敵天上天下的蓋世劍仙。
那一年,那個讀書人亦是年輕, 還不是那名滿天下的東極帝國狀元郎。
隻不過,那時的他們一個比一個潦倒,兩個人就是在這個地方,結識相遇,共飲美酒。
當年這個地方隻是個偏僻小鎮,兩人卻是惺惺相惜,把酒問青天。
兩個人當年都是因為自己喜歡的姑娘不喜歡自己,而痛飲三百杯,無人知其中味。
楚愁一個江湖中人,對於讀書人,這麽多年過去了,印象深刻的,不多,真的不多。其中就有這個叫趙洛秀的讀書人。
“客官,飯菜來了!您慢用!”店老板笑嗬嗬的端著飯菜走來,將飯菜放到木桌上。
“客官,再來兩壺桂花釀!”楚愁突然開口道。
“誒!客官,酒來了!”酒早就釀好了,所以店老板直接上酒。
“咦?師父,你怎麽買了兩壺酒呢?不會是要讓我學那英雄好漢,來一次豪邁飲酒?”趙芷水看著那些桂花釀,有些嘴饞,想嚐嚐什麽味道。從出生到現在,都八年了,還不曉得酒是啥子味道嘞!
“不是,你現在還小,再長個幾年再說。”楚愁搖了搖頭,然後神情有點落寞道,“這酒,是敬給一位故人的。”
別人的故人,都是故鄉之人或者是故別之人,而到了自己這裏,故人卻都是故去的人。楚愁想著想著就不想了,喝酒時候,想那麽多幹嘛!
今朝有酒,且讓今朝醉!
隻是,一壺桂花釀,好像有點少了。
吃過飯,付過錢後,楚愁看了一眼陰沉的天色,便帶著趙芷水,去了小鎮上的一處不大不小的客棧。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剛好客棧就剩下最後兩個房間。
不過這兩個不大不小的房間,加起來竟然要半兩雪花銀,讓趙芷水一陣子肉疼。
她之前在雲雨門修煉的時候,是嫡傳弟子,一個月才一百兩雪花銀的補貼,走了幾個月,感覺外麵的世界花錢好費呦,都存不住啥子錢,最關鍵的!是她之前在逃離雲雨門的時候,一兩雪花銀都麽得帶!
“有許多地方的窮苦老百姓,一輩子摸過的錢,可能也不如你之前在雲雨門修煉的時候一個月摸過的錢。”楚愁仿佛知道趙芷水在想什麽,“以後要是修煉有成,就盡量多幫助一些弱小者,不要學師父,越修煉,就越不愛拔刀相助,沒有了年輕時候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豪氣。”
“嗯嗯!”趙芷水點了點頭,靈氣的眼睛若有所思。
“還有,實力越強,其實束縛就越多,在弱小時候渴望的東西,慢慢得到,卻又漸漸失去了興趣。而曾經不是那麽在意的東西,卻成了一輩子難以釋懷的情結。”
許多年後,在煥發新氣象的新江湖裏,在三年一度的武林仙會上,早已成為武林盟主的女子劍仙,在閉目養神的時候突然頓悟,修為直達九品巔峰,直追當年她的劍仙師父,做到了天上天下盡無敵,因為她終於領悟了多年前師父所說的這句話,沒有一點實力再次提高的喜悅,隻是淚流滿麵,惹得天下九州的宗師掌門盡是瞠目結舌,但是無人膽敢議論半句。
她沒有擦拭眼淚,任由其流淌,然後像一個小女孩一般哽咽道,“我知道你心中有那個她。但是,師父,我也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