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騰鏢局的總鏢頭王穀門是第一個發現那青衫男子的。
“戒備!”王穀門一行人紛紛將手放在隨身攜帶的武器上,隨時準備取出武器戰鬥。
王穀門神色有些凝重,一雙渾濁的老眼微微眯起,打量著那個漸漸走近的青衫男子。
方圓數十裏,並沒有村落或者城鎮,且周圍多是山丘樹林,有狼蛇出沒,一般人根本不敢輕易獨身行走在這荒郊野外。
那個青衫男子眉如墨畫,麵如冠玉,目若朗星,棱角分明,年紀約莫剛剛及冠,身形有些消瘦,仿佛那江南柔弱書生。
“來者何人?!”恒粲一步邁出,來到鏢隊的正前方,麵向那個青衫男子,氣沉丹田,中氣十足的嗬斥道。
“我名楚愁,來自金水國的滄海郡楚家,雖說楚家在滄海郡也是名門望族,奈何我是旁係子弟,天天受人冷嘲熱諷,因此此次負笈遠遊,看似是行萬裏路,實則是為了讓耳朵清淨一點。”青衫年輕人站立不前,雙手抱拳,說起這些事情,青衫年輕男子歎了口氣,嘴角有些無奈。
“哈哈,無妨!讀書人就應當讀萬卷書,行萬裏路!楚小兄弟,不知你此去目的地是處?”王穀門笑了笑,開口詢問道。
“自然是去那名滿天下的雲雨門!”楚愁一臉神往道,“這周圍數十個國家,誰不知那雲雨門鼎鼎大名?許多江湖中人,都以去過雲雨門為一生必做之事!”
“哈哈哈,確實如此,不過楚小兄弟,你是讀書人,也喜好江湖之事?”王穀門向前邁出一步,隨意地將手搭在楚愁肩膀上,最中滿是長輩的親切詢問。
“嗯,從小就喜歡江湖人江湖事,喜歡江湖人的豪邁,江湖人的真性情。”
“楚小兄弟,江湖雖然多俠氣,但是也多勾心鬥角,江湖的勾心鬥角,其實不比官場差分毫啊!一步走錯,可能就是要命的!老夫當年就有一個朋友,是個老實人,但就是因為老實人太善良了,而且不會勾心鬥角,就導致全家一夜之間皆亡的下場!直到現在,老夫都沒有查清楚是何人行凶!”說到這裏,王穀門口氣微微嚴肅,然後瞥了一眼楚愁的神色。
隻見楚愁明顯愣了一下,嘴中咽了口口水,明顯是有些害怕。加上之前將手搭在這這個年輕人肩膀上時候,並未感受到這個年輕人體內有內力,王穀門這才微微放下心來,但是仍然沒有掉以輕心,這是多年來摸刀口血養成的習慣。
“老前輩,我一看您就是走鏢的江湖中人,不知道老前輩您要去哪裏?”楚愁伸起脖子看了一眼鏢隊中間的那麵銀色鏢旗,開口詢問。
“喂喂喂!你想幹啥子?鏢局走鏢最忌諱別人問去哪裏,而且我們鏢局走鏢從來不帶外人的!”少年王空走向前來,打量著這個麵容英俊的青衫年輕人,有些不滿地嚷嚷道。
“空兒,不可無禮!江湖中人,相逢即是緣分,楚小兄弟,莫要介意。”
“無妨無妨!老前輩,一些鏢局的規矩我都懂,是我唐突了。”
“若是楚小兄弟不介意的話,老夫可以捎帶你一程,前麵數十裏外就有一座城鎮, 以我們的腳力,一日就可走到,不知楚小兄弟……”
“老前輩,好歹我也走過數千裏路了,腳力自然是有的!”楚愁一臉“得意”的說道。
王空見到楚愁的這副樣子,扮了個鬼臉,吐了吐舌頭,轉身就騎到馬上,繼續看這雨中的江南良辰美景。
江南三月總是鶯飛草長,春雨如酥,草色迷人。
眾人的衣衫都被蒙蒙細雨打的濕透,讓人感到有些微涼。
數十人的鏢隊和十幾輛馬拉貨車,帶滿是雨水打濕的花草小徑之間行走,人人頭戴鬥笠,以減輕雨水造成的一些困擾。
楚愁跟在王穀門身後,神色平靜地跟著鏢隊走著,突然眯起眼望向鏢隊正前方,又轉頭看了眼鏢隊後麵。
“老前輩,不知那雲雨門如今實力如何?晚輩終究不算是江湖中人,對這些事情不甚了解,還望老前輩為晚輩解惑一二。”楚愁站在王穀門身側,拱手詢問。
“你可知江湖境界劃分?”王穀門反問道。
“略知一二,隻知道江湖中人,包括那些所謂的山上仙人,都是通用的九品境界。”
“而這九品境界,與那廟堂的九品截然相反,廟堂上是數越小,官階越高;江湖上是數越大,境界越高實力越強!”楚愁解釋道。
“嗯,還算知之一二。”王穀門捋了捋白花花的胡須,笑道:“這江湖九品境界啊,一品、二品、三品為下三品,四品、五品、六品為中三品、七品、八品、九品為上三品。其中四品和七品為兩個大的分水嶺。江湖中人隻要達到四品境界,就算是一方高手了,最起碼能夠在一國之內稱尊稱霸,而要是達到七品境界,就是在那東域最大的古國——東極帝國,照樣能夠成為帝國皇室的座上賓。”
“老夫如今堪堪是三品境界,所以我們龍騰鏢局,在我們墨桐國,排名前十!”
“而那雲雨國的雲雨門,如今的掌門人是四品境界,雲雨國和墨桐國國力差不多,江湖實力也是非常接近,所以以雲雨門的實力,也算是能夠稱霸一方了,不然,雲雨門估計早就讓那些當年因為飛揚跋扈而惹下的眾多仇家給滅了,現在的雲雨門,可謂是風雨飄搖啊!哪怕有一個四品的高手又如何?周圍十幾國,當年雲雨門惹下的仇家,又有多少?那些仇家裏麵,就沒有四品高手嗎?雲雨門當真可以高枕無憂了?”王穀門搖了搖頭,看了眼他這次走的鏢,心情有些沉重。
這次為何身為龍騰鏢局總鏢頭的王穀門和實力排在龍騰鏢局第三的恒粲會聯袂走鏢?還不是因為這次走鏢危險重重!
但是直到現在,王穀門他們這個鏢隊還沒有遇到一撥前來截殺的雲雨門仇家,這沒有讓王穀門放心,反而讓他越來越擔心,因為他知道,對方肯定在蓄勢,等待致命一擊。
若不是這次雲雨門給的報酬非常豐厚,豐厚到讓古稀之年的王穀門都動心的地步,那麽龍騰鏢局才不會走這一趟鏢!
而且,這次走鏢,真正的目的地其實不是雲雨門!這隻是障眼法,真正的目的地是直線接近雲雨門後,然後垂直向左行進,遠離雲雨門!王穀門猜不透為何,但是,隻要不是去風雨飄搖的雲雨門就行!也正是這個原因,才是王穀門真正下定決心接這趟鏢的根本所在。
但願這次走鏢的鏢物不是那麽重要,但願吸引不了雲雨門仇家的目光!王穀門心中默默祈禱。
“來了。”楚愁雙臂環繞胸前,閉目養神。
鏢隊數十人突然停下,走在最前方的年過花甲的恒粲瞳孔收縮,把手放在自己的刀柄上,王穀門更是直接拔出了跟隨了他幾十年的老劍。
“出家夥,準備護鏢!”王穀門一聲令下,鏢隊數十人紛紛摘下鬥笠,取出自己的武器,拔劍提刀,氣氛頓時凝重無比。
隻見鏢隊前麵有近百服飾不同的江湖中人,鏢隊後麵也有數十人堵截。
隻看服飾種類,可以將這些劫鏢的人分為七個勢力。
“各位英雄好漢,在下墨桐國龍騰鏢局總鏢頭王穀門!你們……”王穀門雖然直到這次多半無法善了了,但是仍舊是自報家門,希望可以和平解決,但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對麵就有江湖中人手持大弓,挽弓射箭,一下子就將龍騰鏢局的一個鏢師胸膛射穿,血花頓時四濺,那個鏢師睜大眼睛,低頭看著自己胸口那一把將自己穿透的巨大弓箭,難以置信,又非常不甘心,但是身體緩緩倒下,終是死去。
“殺!”恒粲見狀頓時怒目須張,提起大刀,率先殺向前方人堆。
“莫雲!張壯!你們兩個保護好空兒!”王穀門對著兩個中年人低聲喝到,然後抬頭大喝道“其他人,速速突圍!”
王空顯然是沒有經曆過這種情況,前一刻還和他有說有笑、插科打諢的年輕師兄,現在已經變成一具屍體了!王空顫顫巍巍的被兩個中年師兄攙著,夾在人群中,目光驚恐地望向四周打殺的場麵,渾身發軟。
“把這些螻蟻給我殺完!然後找到雲雨門的那個偷偷溜出來的修道胚子!”劫鏢的人群中,為首的一個滿臉戾氣的錦服華衣老者抽出一把軟劍,命令周圍不同勢力的人,然後率先向前衝過去,直接對上了王穀門。
當!
刺啦啦!
王穀門的長劍直接當頭一劈,在對麵那個老者的軟劍上磨出了一道道火花!手持軟劍的老者紋絲不動,雙臂一晃,一個回旋踢過去,便將王穀門一腳踹退了數丈。
“四品高手!你是陰蛇劍王?!”王穀門一臉苦澀,在對方軟劍出鞘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對方是一個四品高手!加上使用的劍法和劍招的特征,更是確定了那個老人的身份!
名震墨桐國、金水國、沉竹國等數國的陰蛇劍王!
“嗬!竟然是三品巔峰的武夫,還藏拙了?一隻腳邁入了四品境界?外界還都以為你是堪堪三品的武夫,藏的真深啊!”陰蛇劍王冷笑道。這次要不是他親自來壓陣,說不定還真的讓雲雨門那個小崽子跑了!真的是天算不如人算!
龍騰鏢局的人聽到陰蛇劍王的名字,都紛紛變色,然後視死如歸,知道要是不拚命,一絲活著機會都沒有!見過陰蛇劍王出劍的,要不就是和陰蛇劍王實力差不多的四品高手,要不就是已經埋骨黃土的劍下亡魂!陰蛇劍王的威名和他的狠辣並稱!
這是一場廝血搏殺,此時所有人都不再言語,唯有以命搏命,一具一具的屍體倒下。尤其是龍騰鏢局的鏢師門,實力明顯比劫鏢的武夫實力低許多。
而楚愁此時,仍在閉目養神,然後歎了口氣,走向了拉鏢物的眾多馬車中的某一個馬車旁,打開了馬車的簾子,裏麵有一個巨大的鐵箱子,用巨大的金鎖鎖住,看起來堅韌無比。
馬車外麵是無聲的廝殺,馬車內滴血不染。
哢嚓!
楚愁身形未動,金鎖卻自動整齊地斷裂,仿佛鑄造出來就是這個樣子。
“出來吧。”楚愁聲音不大,卻很溫和,如春風一般,傳入了鐵箱子內。
片刻後,鐵箱子慢慢被掀起了一道縫隙,一雙眼睛偷偷打量著楚愁。
“這雙眼睛真像她啊。”楚愁望著那雙靈動秀氣的雙眸,微微一笑,然後喉嚨微動,喃喃自語。
“出來吧,我可以送你離去。”楚愁伸出手,鐵箱子裏麵的那個人小心翼翼的把鐵箱子的蓋子掀起,在楚愁的幫助下,從箱子裏麵爬了出來。
是個小女孩。
看樣子不過七八歲的年齡,穿著普通,長得不說國色天香,不說沉魚落雁,但是卻是水靈秀氣、清豔脫俗,就像殷實家庭的小家碧玉一般。
“大哥哥,你不會傷害我的對吧?”小女孩楚楚可憐,眼含淚水的小聲問道。
“當然了。”楚愁淡淡的笑了,“你和我當年遇到的那個女子一般,都是這般的神態與眼神,隻是當年……”
楚愁收起了笑容,臉色平淡如水,望著那個小女孩,仿佛在追憶某個故人。
故人,故人,已故去的人了。
此情可待成追憶?不可以?錯了,是不可矣!
“我可以收你為徒,我這一輩子還從沒有收過一個徒弟,我不管你資質如何,心性如何,我都會盡最大努力幫你走向最好。”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要看你如何去做去想了,我知道你不傻,你很早熟。那麽你肯定知道雲雨門為何會遭此大劫。”
“你的天賦,確實好。不過我並不是因為你的天賦而收你為徒,那百年一遇的最低可達七品境界的天生劍胚,我也見過幾個,但是並沒有收徒。我收你為徒,隻是因為你讓我想起了那個她。”
“最後,我問一下,是否要拜我為師?”楚愁眼神清澈的望著另一個眼神同樣清澈無比的小女孩。
“師父,我叫趙芷水,請受徒兒一拜!”小女孩擦掉故意擠出來的眼淚,收起楚楚可憐的模樣,一臉嚴肅的跪在地上,行拜師禮。
“芷水,起來吧!”楚愁扶起趙芷水,為趙芷水擦去小臉龐上未曾擦幹淨的淚痕,“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楚愁的關門大弟子!”
楚愁扶起趙芷水後,牽著趙芷水的小手,大手牽小手,走出了馬車車廂。
此時,楚愁腦海中又浮現起了當年那個女子的笑容,雖然已經很模糊,雖然那個她不曾真正注視過他一次,雖然時光荏苒,多少個春夏秋冬都已過去。
但是,有的人,曾是心上人。
永遠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