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孟澤

許酒

117、你果然沒有護她

書名:君子孟澤 作者:許酒 字數:6213

抱著小魚兒回玄魄宮的路上,我都在想到底要不要去見良玉,我也認真思考了一路,如今我對良玉是個什麽感情。我記得一萬三百多年前,我同素書推心置腹那一晚,我曾給她說過、也給自己說過我對阿玉的情感,那些話我至今記得——

“我很喜歡她,曾經差點能將她娶回來。可是我便是在那時候知道了她曾將全部的情義放在長訣身上。那時的我,甚至之後幾萬年裏的我,都是一個狠戾暴躁的神仙,我害了她。我卻也知道她心不在我這裏,我也知道比起長訣、我不能照顧好她。如果你要問我,現在對阿玉是什麽情感,便是,她在我心裏,有個位置,對她的愧疚,叫我再不敢去喜歡她。”

如今,一萬三百多年過去,我覺得自己對阿玉這感情,又有了不同。

倒不是說感情變淡了,而是她在我心中的位置有了不同,我對她的情感也不再是對心上人的那一種,我現在,把她當做朋友一樣喜歡著,她能回來我覺得興奮又激動,我希望她重回神界能一直安安穩穩,不希望她再有一丁點兒閃失。隻是那曾經的愧疚還在,那自責也未變過,我傷過她這一樁事,怕是要用盡我這一世來還的,若她和長訣又需要到本君幫忙的地方,我一定會拚了全力去助他們。

是了,到如今,我對長訣竟也沒有了那時的怨恨,我覺得阿玉喜歡長訣,長訣也喜歡她,兩情相悅如此,是很好的事情。而我作為他們二人姻緣上的局外人,即便是沒有誰能攔得住我,卻也不該、也不能硬闖去三十五天。等長訣他願意叫故友探望阿玉之時,本君再去三十五天便是合情合理的事了。而簡容說執念深重,其實本君心裏對阿玉懸了這萬年的執念,在聽到阿玉複活的那一刻,便已經徹徹底底放下了。

雲頭之上風聲颯颯,腳下幾萬丈便是滾滾凡塵。

我望了望懷中的小魚兒,他娘親還在這凡間。天上一天瞬息逝去,那人間便是實實在在的一年。

素書成仙的事情,比去看良玉這件事,更緊迫。我曾為了良玉的一個幻想撇下過素書,害她落入蟒群受了那噬骨剝皮的痛,本君再不能犯這種錯誤。

她是我孩兒他娘親,是我要娶進門、打算拿這一世來好好珍惜的夫人。

好在我剛剛到玄魄宮的時候,孟荷聽聞小魚兒被送回家,他也收拾了收拾,背著書袋早早回了玄魄宮。我囑咐了他幾句,叫他盯住孟魚,今天不能脫衣裳、不能跳進荷花池遊耍。

“阿叔,小魚兒若是不肯聽怎麽辦?”孟荷捏了捏袖子,望了望天,惆悵道,“還有,我實在怕他拉住我的衫子求我,他嚶嚶嚶一出聲,我估計就先化成荷花原身、心甘情願跳了池子裏麵給他遮涼、供他遊耍了……”

我道:“你跟他說,他今兒若是能安安穩穩穿一天衣裳,明日他父君我便帶他去看他阿娘。”

孟荷驚了一驚,每再說出一句話來。

司命府。

彼時青月手裏剛剛接過沉鈺遞給她的烤芋頭,見到我出現也是反應了好幾個須臾,才惶惶開口問我:“你怎的從玄魄宮出來了?你……是為了阿玉的事情來的罷?她回來了,你不要擔心……”

“青月,”我道,“你能否替素書寫個命盤?”

青月聞言,手中的芋頭便落了地,“你方才說替誰寫命盤?我可是聽錯了?”

沉鈺也是愣了一愣:“我說孟澤啊,你莫不是這一萬年在玄魄宮待魔怔了。素書神尊,你也知道,當年在無欲海……”他頓了頓,到底沒有說出“灰飛煙滅”四個字,低頭道,“我和青青都不該勸你放下,但是你也曉得,即便是司命星君他也無法替虛無的神仙寫命盤。”

我低頭看著青月:“我在凡間發現了素書,你且替她寫好命盤。我去找老君要飛升的仙丹……”可說到此處,忽又想到老君他閉關了,這叫我瞬間一慌。

青月似是不大相信:“你……你確定?聽說素書大人撞入大火星,饒是仙法卓然的神尊,但應當也抵不住大火星那烈火,你當時也曾從銀河逆遊而上找到無欲海,莫說是屍骨,當時你尋到的也不過是一片燒焦了的衣角罷了。如今一萬年過去,素書大人的仙跡怕是也匿得絲毫不見了,她怎麽可能出現在凡間?莫不是誰跟你開的玩笑,化成了素書大人的模樣在凡間故意捉弄你,你莫不是認錯了罷?”

“不可能,她不可能是旁人,她是素書沒有錯。”我道。

若是旁人,怎麽可能在那凡間樓頂之上,跟我說出“不知為何,你我認識這不過幾刻,我卻有幾分你曾是我的故人的錯覺”這種話;若是旁人,又怎麽可能含笑問出“怎的不說話了,莫非‘故人’二字,觸到了你的傷心事”這種問題。

沉鈺倒是反應了過來,“既然認得清楚,那便好辦了。素書神尊在凡間是個什麽名諱,什麽身份?”

我道:“蘇月,承熙國公主,現今十九歲。”說完略不放心,又補了一句,“本君記得你當年為尹錚寫命盤的時候便遲了,這一次,請你務必不要耽擱。”

青月垂了眼簾,默了一默道:“他二位仙逝便叫我很不好意思了,我不可能再同當初一樣。你放下罷。”

沉鈺抱著胳膊看我:“你這般是來求青青辦事的,怎麽能做這種要吃人的表情,你曉不曉得你這模樣容易被揍?”

本君把心按了很久才忍住沒祭出鉞襄寶劍來同他拚一場,忍到最後聽到指骨被自己攥出聲響:“若是在那凡間的是青月,若本君擔著司命星君的位子,你怕是早把刀架在本君脖子上逼我來寫命盤了罷!”

沉鈺放下胳膊,縱身跳出門外,冷哼一聲,邊走邊道:“那倒要謝謝玄君大人你不動手了。”見我原地未動,挺身回頭,“怎的不跟上來?不是還缺讓凡人飛升的仙丹麽?”

我皺眉:“老君尚在閉關,我去找天帝一趟。”

他立在遠處,一臉嘲諷地望著我,“倒不知當初那個能單挑東海兩萬蝦兵蟹將、就地煮海鮮火鍋吃了的玄君大人哪裏去了,如今怎麽這般遵禮數?不是我說,你這般去跟天帝說完,待天帝批準,再等你拿到仙丹,你那素書神尊在凡間便耗得老了。老君閉關,你我便不能溜進他府上偷個一兩瓶麽?”

本君當即扯過疾風便奔了老君府上去。

說來也巧,那日,關上丹房們,本君和沉鈺在裏麵尋那能叫凡人飛升的那一種仙丹的時候,丹房大門突然一響、一開,日光灼灼照進來直勾勾落在我眼前,我定睛一看,便見到煌煌日光之中的太上老君——他,這是……閉關出來了。

他看到被我們翻得淩亂的丹藥,反應了幾秒,忽然炸開胡須,揮著拂塵便要進來揍我們:“你們堂堂的玄君、堂堂的水君,怎的做起這種偷竊的事情來了?!”

我生生挨了他一拂塵,老君沒打算真同我動手,見狀便是一愣:“你怎麽不躲?”

“老君,素書還活著,她在凡間,你借我一顆仙丹,我要把她帶回天上來。”我道。

老君驚訝:“什麽叫做……什麽叫做素書還活著?她出了什麽事,為何去了凡間?”

我心中愈發焦灼,皺眉道:“你先把仙丹借給我,我再告訴你。”

老君卻同我拗上了,拂塵一擺,逼視我道:“你是不是未曾好好待她?你是不是把她害得成了凡人了、連神界也回不來了?!”

我肺腑裏燃氣火氣,將要同他打一仗的時候,沉鈺攔了我一攔道:“你同老君說清楚罷,那命盤,青月就是先寫個框框的話,也要寫到這掌燈時分,若是命盤沒準備好,你就是有仙丹也枉然。老君閉關,不曉得這一萬年發生的事情,你同他說個仔細罷。助素書升天這件事上,他也能幫你一幫。我先回去青青身邊守著,莫叫旁人打擾他。”說完便遁了。

老君滿目愴然,卻也是平靜下來,引我到椅子上坐下,問道:“素書她這一萬年,莫非又遭了大劫?”

我也穩了穩心神,縱然不太想再提,卻還是同他道:“你閉關,你閉關一萬年後,也便是三百多年前,恰逢七月流火飛入銀河,素書不小心撞入大火星,灰飛煙滅了,本君翻遍九天上下,隻在無欲海裏尋到她一片燒毀的衣角。”

老君手中的拂塵,連同方方端起的茶盞,一同落到了地上。

“她撞入了大火星……撞入了大火星……”他喃喃幾聲,是痛心的模樣。

“本君原也以為她不在了……可是今日,我在凡間,見到了她,所以才來你府上尋仙丹,我……”

“你可知道,她為何會撞入大火星?!”老君突然瞪住我,怒道。

我皺眉:“她給我的信上說,她在銀河呆了十四萬年,瞳神昏朦,看不到色彩。”

此話引得他拍案而起,大喝道:“混賬!你果然沒有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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