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她隻愛你一個,我有什麽好怕的。”慕容熄低低笑起來,然後不懷好意地輕聲說道:“我是特地來問一問蘊王君的——遠房小表妹的滋味怎麽樣?”
“……你!”陸蘊瞳孔劇烈收縮,微微倒退了半步。
“你猜陛下要是知道了,你在家裏養了個小丫頭,她會怎麽樣?”慕容熄滿意地看著他驚懼不已的模樣,仰頭灌下一口酒,暢快地低聲笑起來。
“是你先招惹我的,陸蘊。”慕容熄湊近他耳邊,說道:“不想太快出局的話,最好別擋我的路。陛下天子,怎可因你一人而不近旁人……陸侍中,你說是吧?”
不速之客離開後,四下寂靜無聲,陸蘊有一瞬間感到自己仿佛墜盡了無邊黑暗之中。
逆臣張和光的下場沒什麽疑問,但他可能本來不用死,隻不過宮裏的熄王君,同時也是無間城主,指認向無間城買凶之人正是宰相身邊親信,因而他失去了被流放的資格,最終被處以極刑。
至於他的朝中同黨,則被瀾王蕭統一個個揪出來,毫無例外地下獄抄家流放一條龍。
女君沒搞連坐誅殺那麽血腥的東西,隻是將幾個參與謀劃反叛官員的有關親族等人做官的削職,為商的外遷,勒令有生之年不許再踏進鄴城一步。
帝都漸漸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盡管暗處或許還有猛獸伺機而動,但事情的確已經告一段落。
恩科已經在舉辦在即,告示早已貼了出去,試題也都已經擬定審查完畢,隻等考試到來的一天。
而蝗災、水患也已經基本控製住,所有事情仿佛都進入了正軌。
唯一令人有些鬱悶的事,大概就是仍滯留南昌久未歸國的東源十一殿下了。
這混世小魔王不知受了什麽刺激,天天跟吃了火藥一樣,似乎看誰都不順眼,有事沒事總要找點碴兒,惹得宮人們避之不及,幾位後君更是煩不勝煩。
隻有錦色,一如既往包容他。仿佛隻要他高興,哪怕是掀翻了整個紫禁城,她也能對此一笑而過。
“陛下未免太過縱他。”慕容熄曾向她抱怨,“他已經年至十七,不是什麽稚齡小孩子了。”
“朕向王叔承諾過,無論他怎麽玩鬧,都會最大程度地容忍他。”錦色搖了搖頭,說道:“朕欠他的,不能永遠欠著他,既然有彌補的機會,何樂而不為呢?”
慕容熄皺眉,一臉的不認同:“不過陳年舊事,何須耿耿於懷?況且,陛下又有什麽錯呢?”
“有沒有錯不是你我說了算的。”
慕容熄不以為然,話鋒一轉問道:“陛下獨愛一人,對其他幾位也如同對熄一樣……幹脆利落嗎?”
錦色側頭笑了下,說:“相信朕,他們一定會十分樂見其成。”
“哦?”慕容熄挑眉,悠悠感慨道:“深宮寂寞啊……在陛下把人掃地出門之前,萬一要是,一枝紅杏出牆來……”
他輕嘖一聲,低歎道:“那場景,真是想想就覺得精彩萬分,頗為激動人心呢。”
你也很精彩。
看得出來無聊透頂了。
真是個變態。
盡管心裏腹誹不已,女君卻隻是微微一笑,說道:“與其討論這個,不如談談,你將來是什麽打算?”
“陛下想要我如何?”慕容熄風華俊美的麵上帶著春風化雨般的笑意,微低的眸裏卻一片陰沉可怖的風雨欲來之色。
“朕能夠替你做決定?”
“陛下可以命令臣,當然……臣很可能不會聽從。”
錦色靜靜看了他一眼,移開目光低聲道:“無論如何,朕都希望你可以遂心如意。”
“……”是麽?
慕容熄勾唇輕笑,“臣也這樣希望呢。”
他想要的,無論如何也要得到。
***
鳳棲宮
陸蘊怔怔看著眼前空卻的手,指尖還餘溫熱,心裏卻漸漸發冷。
他抬眼看向背對著自己、身著紫色絲裙的女人,半邊玉肩露在外麵,上邊還散落著鮮妍的幾點紅梅。但下一刻,它們就被拉起的衣物隔絕出了視線。
“……陛下?”素來溫潤的男子竭力保持著冷靜,聲音裏卻還是藏著微不可察的顫意。
他問:“怎麽了?”
難道慕容熄,告訴她了?
“沒什麽。”錦色閉著眼睛平複了下氣息,說道:“不太舒服而已。”
她忘記了自己是在易孕期,而且還是排卵日。
差點擦槍走火了。
她可不想鬧出人命來。本來就是個半死不活的帶病之身,何苦讓個孩子來世上又沒了娘。
何況,她並不喜歡孩子,也不期待或是想要。
陸蘊聽見她的回答,先是鬆了口氣,又立刻提起心來,急急抱過去問道:“哪裏不舒服?我去讓人叫太醫來看看好不好?”
“不用了。”錦色不過隨口扯個謊而已,但要是讓太醫來了,沒病也得給她診出點病來。“別擔心,躺下來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真的嗎?”陸蘊半信半疑地攬著她躺下去,眼睛一錯不錯地密切關注著她,柔聲道:“睡吧,我想看著你睡。”
錦色閉上了眼睛,心裏卻在想,得找一個一勞永逸的法子。
避子湯肯定不行。她這具身體天生體寒,避子湯一般都是由寒涼藥物熬製而成,會加劇宮寒。她一點也不想死於痛經——這可不是個多麽體麵的死法。
當然也可以用食療——聽說豌豆和芹菜可以殺|精。但那貌似就得讓陸蘊吃了,可要是把他弄得不孕不育了,那不是罪過嗎?
對了……錦色腦中靈光一閃,還有她的看家本事——針灸。
不過,是哪個穴位來著?
“睡不著嗎?”陸蘊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打斷了她的思路。
“再一會兒,很快就會睡著的。”錦色閉著眼睛往他懷裏靠了靠,身體微微蜷縮起來。
陸蘊的手臂隔著被子抱緊了些她,說道:“我來給色色讀詩好不好?這樣很快,你就會有個好夢了。”
他讀的是《詩經》裏的一首愛情詩,名字叫做野有蔓草。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一美人,清揚婉如。”
“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
“有一美人,婉如清揚。”
“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最後一個字消弭於齒間,陸蘊低頭去看,女君已然熟睡了。他俯身在她唇上輕輕落下一吻,再抬起頭時,神色已冷漠如冰。
慕容熄,原是把懸梁之刃。
唯有徹底折斷,方可高枕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