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幸

世有沉書

第61章,心先動者輸

書名:帝王幸 作者:世有沉書 字數:4964

昌平王其實已經從自個兒的外甥那裏聽來了許多,包括女君對殷戰說的那些話,和遇刺時的所為……他其實已經開始對女君有所改觀。

但他這個人是典型的麵冷心熱,刀子嘴豆腐心。這樣說,也隻是不願意聽女君的那些喪氣話而已。

“王叔,姑母之事,朕心裏有愧。”錦色沉默一陣,說道:“朕不求你諒解,但願朕如有不測,王叔能夠放下芥蒂,悉心教導輔佐蕭濘……”

“現在說這些做什麽……你心裏記著就好了,究根結底,其實也怪不著你。”昌平王長歎一聲,寥寥幾言裏竟是有了放下多年心結的意思。

她遇刺時讓殷戰帶梁王殿下先走,雖說是為了保護梁王殿下,但未嚐沒有不願連累殷戰的用意在裏頭。

陰義之事,罪魁禍首本就非女君,他也不是沒頭腦的人,其中利害他又何嚐不知?當年他若是硬要前去東源,誰又真能攔得住他?

說白了,他隻是始終過不去自己心裏那一關,為自己找了個不必那麽自責愧悔的理由罷了。

“多謝王叔……應朕之請。”女君低咳了一聲,微聲說道。

鳳帝口諭為詔,掌印太監擬旨,三位重臣作證,儲君便由此立下。

帳外的幾人退下後,帳內錦色看著眼前眸色沉痛的月白華衫男子,淺聲低語道:“子容,無需為此事自責,錯並不在你……便是如約見了麵,該來的也還是會來。”

“陛下,別說了……”陸蘊像是已壓抑了許久,突然隱忍發聲道:“別說了,你一定會沒事的。”

錦色靜默,她倒真的希望自己有事,確實命不久矣了。

皇帝這工作危險係數實在太高了,還不如就這麽死回去呢。

就算是死不回去,好歹也不用在這兒無休無止地勾心鬥角,提心吊膽,嘔心瀝血啊。

陸蘊指尖輕撫女君再度陷入昏睡的蒼白麵容,眼角緩緩落下一滴淚來,滿目愧疚與繾綣情意:“色色,都是我不好……你若真有個什麽萬一,我便舍身去陪你……無論到哪裏,我們都一起。”

江晚楓晚些時候來替女君換藥時,就見蘊王君已伏在床邊睡著。

在這古代,根本沒有殺菌消毒的概念,所以傷口多會化膿生瘡。

錦色自然不會放任自己的傷口惡化,她把自己所知都教給江晚楓,讓他以烈酒消毒,用韌線縫合,最後用金創外敷。

那不可謂不是個驚心動魄的過程,雖然有曼陀羅花入藥來麻醉鎮痛,但其痛苦程度依舊不容忽略,然而平日裏喝藥都嫌苦的人,卻硬是一聲不吭咬牙撐了下來。

江晚楓想起自己縫針的時候,手都在微抖,因為他從沒有嚐試過把人的血肉像那樣……縫衣服一樣縫合起來。

但她卻始終平靜,甚至還安撫他說:“別緊張,慢慢來。”

蕭瑾朝這個人,她比他以為的,還要更加堅韌……有著驚人的堅毅和動人的溫柔並存。

“陛下……會好嗎?”陸蘊被驚醒後,就在一旁看著江晚楓換藥,忽然問了這麽一句。

他好像真是有點走投無路的絕望感了,竟然問到了江晚楓身上來。

“……會的。”江晚楓說的當然是真話,但聽在陸蘊耳中那可就不一定了。

他就那麽定定地坐著,也不知究竟聽進去沒有。

“蘊王君,您要不還是先回去歇歇吧……”陳安在帳外站著,出聲勸道:“可別到時候陛下好起來了,您又倒下了。”

陸蘊固執地搖頭道:“不必。”

“我在這裏守一會兒,你先回去歇著吧。”這時一道聲音突兀地響起在殿內,這道頗為熟悉的聲音少了許多往日的輕浮,多了幾分難見的沉凝。

來人正是風塵仆仆的無間城主。

“我想單獨,和陛下待一會兒。”慕容熄解下披風隨手搭在一旁的屏風上,口中所說出的話讓陸蘊無法再拒絕。

“……好。”陸蘊沉默片刻,點頭道。

事到如今,他大概已沒有資格獨占陛下。他甚至護不了她一個周全,又如何能再阻止旁人近其身?

昏睡中的女君眉眼一如往常,隻是膚色蒼白更勝從前。

慕容熄掀開絲被一角看了眼傷勢,又把目光挪向那張姝麗麵容看了一會兒,最後慢慢收回手蓋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他真怕她永遠也醒不過來。就這樣永遠消失在世上,好像從未來過一樣。

一想到如果就這樣失去這個人,他竟會覺得很不甘心。好像本來不該是這樣,好像……他們應當有另一個結局。

他原是一時興起,最後卻無知無覺地陷了進去。慕容熄很清楚,她從頭到尾都沒有過動情,但他已無法控製地動了心。

心先動者輸。

他輸了,輸得心甘情願,心服口服。

慕容熄輕輕握住錦色的手,俯身在她纖白指尖落下一吻,宣誓般鄭重說道:“無論如何我都要走到你身邊,站在你身邊,我認栽,但絕不認輸。”

對於這個眉目寡淡而又氣息溫暖、有著矛盾的完美的女子,從今以後,他想要成為她的牽絆。

即便不能是唯一,也要成為她心裏的舉足輕重和無可比擬。

***

鳳帝一連高燒數日,太醫院傾全院之力竭力救治,卻絲毫沒有傳出好轉的消息。

政事堂裏,群臣齊聚。齊老將軍拍著桌子發火:“在禦道街,午門前,讓人把皇帝刺殺了,且不說別的,就說說你這神武軍的臉要往哪兒擱?”

“巡城的士兵呢?竟然沒有一個發現的……都幹什麽吃的,養廢了啊這是!”

一番話就差懟到人臉上說了,雖說沒指名道姓,但即便如此,也已經聽得宰相臉上十分掛不住了。

“神武軍守城疏忽,救駕不力,我作為監軍之臣,難辭其咎。”張和光知道現在這個地步,不表態怕是不行了,便主動開口擔責道。

自從三年前的那件事後,就不怎麽參政的昌平王突然發話道:“宰相大人平日助陛下協理政事本就已分身乏術,那些軍務操勞不過來也實屬正常。”

此言看似是在替宰相說話,但若往細裏那麽一琢磨,便知道遠不如字麵上那麽簡單了。

你可以理解為,畢竟是身兼數職,出現點小失誤也不是不能理解。

你也可以理解為,多大蓋配多大鍋,幹不了,就別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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