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色:……他原來是這樣想出宮。
她心裏有些說不清的滋味,口中卻訥訥道:“朕之所說,絕無虛言。”
錦色以為他得了答案便會走,誰料陸蘊卻突然半跪在地上,尋到她的手握住,眸色欣喜十分地追問道:“陛下果真願意盡棄旁人?”
錦色這才知道他剛才問的意思,但她隻能說成全他們,卻不能主動驅趕,可眼下讓陸蘊失望也非她所願。
她隻好說道:“便是全要走,朕也不會阻攔……無論如何,卿隻要知道,你在朕心上。”
陸蘊這會兒已經稍稍平靜下來,聞言微微垂下了眸,半是歡喜半是心傷。
她方才是問了一句,卿若也有意……
有意什麽?有意出宮嗎?
現在又說什麽,便是全要走也不會阻攔……可他不也是“全”字中人?
陸蘊低聲道:“陛下說心裏有我……”可他到底是泯然眾人,還是唯一的例外?
錦色複述一遍:“朕心裏的確有你,也唯有你不同。”
陸蘊這才輕輕勾起唇來,低低說道:“是臣貪心了……無妨,陛下隻要心裏有臣,臣就心滿意足了。”
最初他隻要一句“不負卿心”,後來他求“長伴君側”,如今又想要“一心一意”,果然還是太貪心了。
他從來不知道,他竟然是這樣貪心的人。
但如今知道了,他就是這樣貪心的人。
錦色低頭,指尖愛憐地安撫他落寞眉眼,羽毛般的輕吻落在他唇畔,親密地喚他她從未喚過的表字,“子容,朕必不負你。”
陸蘊想,他的字有很多人叫過,父親、母親,老師、摯友,但從來沒有一個人像她喚得這樣好聽過。
陸蘊伸臂環住那段纖腰,輕伏於帝膝,慢慢闔上了雙眸,心底卻悵然想道:達者古來少,貪心竟莫醫。陛下啊,你可知……此疾,無藥可醫。
回鳳棲宮的路上,女君和蘊王君相攜漫步,經過禦花園時,陳安忽然麵帶喜色地開口:“奴才差點忘了……陛下,有個好兆頭還沒告訴您呢。”
錦色:“什麽好兆頭?”
陳安道:“奴才聽宮中的花匠說,這園子裏的那曇花,花莖已垂呈勾狀,花苞的頂端也朝著上方,多半是快要開了。”
錦色聽後果然來了興致,眉眼也染上幾分笑意,問道:“是嗎?這曇花一現堪稱奇觀啊,若真能一睹芳姿,的確算得上是一大樂事。”
畢竟花常見,曇花卻不常見。這曇花不像普通花卉,聽聞一般至少要養三年左右才會開花。
後世人固執地認為隋煬帝開鑿大運河是為了下揚州賞瓊花,雖然結論近乎荒謬,但多少也足以從中窺見幾分曇花在人們心中的傾世美麗之姿。
陸蘊牽著女君的手,溫聲說道:“陛下若想看,蘊可伴君秉燭夜遊,也做一回雅客。”
“那自然是好的……”聽他這樣說,錦色心裏的期待也更加濃了幾分,說道:“咱們可以擺上張桌子,一塊守著它等。”
“好。”陸蘊含笑應道。
“陛下萬安。”
鳳帝王君兩人正濃情蜜意地邊走邊說著話,突然不知從哪裏插進來一道聲音。
錦色循聲望去,隻見一人從假山一角轉出來,迤迤然衝她行了一禮。
不是別的什麽人,正是貴君秦桑梓。
“……免禮吧。”錦色示意他平身,眸中帶著幾分詫異,有些意外會在這地方見到他。
陸蘊麵色如常,隻是更加握緊了女君的手。
待錦色他們行至近處,才見幾座假山中間原是有一張白玉石桌,想來方才秦桑梓就是坐在這裏的。
秦桑梓身上披著件白色薄披風,看起來氣色不錯。隻聽他說道:“臣無意中聽見陛下說要賞曇花……不知臣可否有幸與陛下共賞?”
先不說別的,單說陸蘊還在身旁,錦色也是不能答應的,她輕咳一聲,盡量委婉地說道:“曇花開花時間是在晚上,最早也要戌時以後。你大病初愈,怕是不太適合夜裏長時間在外麵吧。”
“陛下仁心妙手,臣的身體已然好全了。”秦桑梓垂眸軟語道:“此花喜溫濕,畏嚴寒,北方難以養活,北盛極為少見,臣還從未看過曇花盛放之景。”
雖不再說要一同賞花的事,話裏期待之意卻顯而易見。
“既是這樣……”錦色隻好吩咐道:“陳安,你著人去安排一場曇花宴事吧,正好也邀眾人共賞花事,都沾一沾喜氣。”
秦桑梓微微抬眸,極美的麵上難掩驚喜之色,說道:“陛下這是答應了……臣謝過陛下。”
“嗯。”錦色漫不經心應了聲,對著身側的溫潤男子道:“咱們回宮吧。”
陸蘊寬大的袖子底下暗暗揉搓女君手指的動作這才漸漸停了下來,唇角勾起一個若有若無的弧度。
待走遠了些,陸蘊才語氣淡然地開口:“不管怎麽說,陛下還是不要與他單獨接觸得好,畢竟用毒之事,防不勝防。”
錦色捏了捏他的手心,側頭輕笑道:“朕心裏有數。”
身後秦桑梓看著兩人相攜遠去的身影,指尖微微陷進了掌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