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統眼神陰鬱:“何止?本王的封地在這窮山惡水的巴蜀之地,老七的封地就能在那繁華富庶的吳越之地……父皇到底是有多不待見本王?”
老七就是裕王蕭碩。
張和光卻道:“王爺應該往好的方麵想啊,若非是此地,又如何能不知不覺蓄養起手裏近八萬的兵力?”
蕭統麵色微微好看了幾分,低聲說道:“過兩個月便是她的生辰,到時本王會親自上京進宮祝壽,千秋節過後不久便是中秋,從千秋節到中秋節不過十數日,到時本王會在京城滯留半月之久,正合適調度協辦京都內外事宜。”
千秋節,就是女帝的生辰。
張和光點頭道:“臣也正是此意。”
蕭統以茶代酒,舉杯敬他嶽父,說道:“欲成此業,往後還要多有仰仗泰山。”
張和光連連擺手道:“王爺言重了。現下主弱國疑,王爺軍權在握,又有災厄降世……當是上天相助,順天而行,必能成事。”
蕭統原本冷佞的臉上露出明顯的笑意來:“如此,甚好。”
帝京,禦書房裏。
坐擁天下最大錢莊的首富公子絲毫沒有市井商人的重利氣息,反倒透著一股文人墨客的儒雅高貴氣質。
“不知陛下……找我二人有何事相談?”溫靖恭看著禦案後的女君,溫文爾雅地問道。他實在是有些不明白,怎麽就能把自己和狄宸厲湊在一起。
狼王向來少話,抿著唇一言不發,隻等女帝開口。
錦色道:“今日請二位王君前來,確是有一事相商。”
溫靖恭輕聲笑問:“可是與賑災有關?”雖隻是這麽一句話,錦色卻聽出了幾分意料之中的意味。
於是愈發覺得,沒打算直接開口朝他借錢是對的。
雖說,要錢和借錢也沒多大區別。
錦色:“有點關係。”
溫靖恭但笑不語。
如今南昌國弱,又天災不斷,她若要找自己借銀子倒也不難理解,不過……他看了一眼旁座上的狄宸厲,暗想,恐怕沒這麽簡單。
錦色屈指輕敲禦案,緩聲道:“朕打算通商西域,既可讓我朝與西方諸國互通有無,也可使朝廷聲威遠播。”
溫靖恭微驚,他著實沒想到女君竟有這一打算。南昌曆來以物產富饒著稱,鮮少與外國通商,何況西域蠻夷之國?
再者西部匪盜盛行,曆代帝王避之不及,也是因此才嚴加守衛邊疆,禁止異族擅自越界。
想要通商西域,談何容易?
然後溫靖恭就看見女帝慢悠悠地把目光放到了一旁雖然不說話但存在感十分強的狼王身上。
錦色:“此事行來不易,望兩位王君能協力共事,以成一舉三得之好。”
“哪三得?”狄宸厲低沉出聲問道。
“欲通西域,必經西煌,於卿之故國豈無益……若帶此信回國,於卿豈無益?”
狼王在西煌十分不得勢,否則也不會來南昌和親。
狄宸厲目光沉沉地看了女帝一眼,然後若有所思地收回了目光。
“朕聽聞溫卿的鴻運商行很有聲名,有自己的一套規矩體製,行事謹慎,誠信為本,頗受外商歡迎……”錦色先是狠狠誇了商行一頓,然後直入正題:“朕意下是想要委任溫卿帶頭負責通商之事。”
溫靖恭輕笑:“若成,則大利於商……臣亦可從中得利。此為二得。”
“彼時錢貨流通,內外修好,眼下溫卿再把手下商戶的稅斂一斂,解了百姓水火之急。”錦色咳了一聲,語氣頗有些不自在道:“……朕亦可得利。”
此為三得。
說來說去,還是要錢。
溫靖恭不禁暗自好笑,微微挑眉道:“陛下好謀算。”
“卿以為如何?”錦色斂容,不動聲色地問道。
這古代朝廷重農抑商的一大原因就是私商難管,偷稅漏稅上很有一手,自己賺得盆滿缽滿卻不給朝廷繳稅,導致國窮商富,遠比不上農業稅好收。
所以說,不抑它抑誰?
但溫家掌握商行龐大,成員幾乎遍布全國,若由鴻運商行出麵,這稅不知道要好收多少倍。給他擴寬做生意的路子也無妨,反正收得上稅來,富也是富大家。
溫靖恭臉色微妙,至此,已經完全明白了女帝的用意。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狄宸厲率先開口:“承蒙陛下信重,厲必不負重托。”
須臾,溫靖恭亦道:“臣自當為陛下分憂。”
這都不是借了,而是直接要,借還有還,稅如何返?
但偏偏皇帝要的理所應當,又扔了那麽大個甜棗到他懷裏,讓人連一絲錯都挑不出。
出禦書房前,溫靖恭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人還在看折子,濃密纖長的睫毛覆蓋了下眼瞼,未施粉黛的麵容英氣與姝麗並存,煞是好看。
如今的女帝,可謂鋒芒畢露。是蟄伏得不耐煩了,還是有了什麽異變?
他不得而知。
卻生出了點想要一探究竟的心思。
禦花園裏,晚膳後,陸蘊正陪著女君下棋消遣。
“蝗災如何?”錦色落下一子,隨口問道。
陸蘊:“按陛下策中所言,欽差協同地方官員組織衙役農夫滅蝗卵,杜蝗患,撲蝗蟲,去蝗災,已經小有成效。”
“嗯。”錦色想了想,又道:“除疏通水道外,還需著水患災區開倉放糧。”
民以食為天。若因水患而造成穀價暴漲,百姓乏食,災民極有可能因饑暴動,惹出亂子。
“欽差臨行前,臣已經告知過相關事宜,陛下無須再掛心。”
錦色稍稍抬眸,見燈下美人如玉,眸含秋水般看著自己,下意識捏緊了指尖棋子。
“陸蘊。”她叫道。
“臣在。”陸蘊溫柔回望她。
錦色搖頭,低笑道:“沒什麽。”就是……忽然覺得有點安心。
好像天大的事,都有這個人在身邊一起抗。
“無論如何,臣都在陛下身邊。”陸蘊十分敏覺地看懂了女君難得外露的情緒,唇角輕牽,握住了她欲落子的手攏在掌心裏。
錦色怔怔瞧著,心想,在這異世裏,唯一一點真實,就在這人手上了。
金碧輝煌的朝堂上或是華麗寬敞的寢宮裏,處理國事或是孤枕獨眠,竟都不如此刻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