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景緯木然的站著,馬曉芸的話,似乎是字字如鞭,鞭打得自己體無完膚。
確實如馬曉芸所言,要是當年沒有那場意外,也許美玲也會快快樂樂的活在這個世上。她那麽善良上進的人,她也一定會有一個很好的前程,會找一個帥氣的男朋友,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然後結婚生子,過著幸福而安穩的小日子。
可是,什麽也來不及,十七歲那年的生日,在她人生當中,最美麗最炫爛的季節,那如花苞般蓬勃要盛開的少女,就被奪去了生命。
直到很晚很晚,馬曉芸才收了哭聲,站起了身來。
不知是太過傷心,還是蹲得太久,這一起身猛了,腳下一軟,身子晃了兩晃,竟險些摔倒,霍景緯伸手一把扶住了她。
“謝謝……”她慘然的向著霍景緯道了一聲謝。
“走吧。”霍景緯低聲道。
他的胸中,似乎全是重重的濁氣,讓他鬱悶得無法痛快的呼吸。
馬曉芸拿著紙巾,按壓在早已如爛熟桃子般的眼上,虛弱笑了笑。
隻是再走得兩步,霍景緯已經瞧見她不對勁,她的唇,泛著青紫,額上已經有了密密的冷汗。
“你怎麽了?”霍景緯沉聲問。
“沒事,也許隻是低血糖犯了,估計現在胃病也有些發作……”她強撐著,抱以虛弱的一笑。
霍景緯暗暗咬牙,一伸手,抱了她就疾步向著山下奔走。
在公墓門前的小賣部,買了一些餅幹糖果,讓馬曉芸含在嘴裏,霍景緯才再度驅車,將她送到了醫院。
“病人血糖很低……”在給馬曉芸掛上了點滴後,護士輕聲交待。
霍景緯沒說話,隻是站在病床前,直至醫生和護士都離開,他才冷臉責問馬曉芸:“既然知道自己血糖低,還午飯不吃晚飯不吃?”
馬曉芸微微的別過了臉去,隔了半響,才壓低了聲音,緩緩道:“我故意的,這些年,我一直這麽折磨著自己。”
說到這兒,她拉開了自己的衣袖,那中規中矩的胳膊下,劃了深深淺淺的不少的刀印:“每當我想起美玲慘死的模樣,我就難過得無以複加,隻能以刀子劃著自己,好減輕自己的悲傷……”
“我低血糖、胃病……全是自己虐待自己。相對美玲,我能活著,已經算是極大的幸運了……她躺在那麽涼冷黑暗的地方,我又有什麽理由,能讓自己過得幸福快樂?”
“你別說了……你這麽傷害自己,美玲在天堂看到了,也不會開心的,她那麽善良的人,她當然是希望我們能過得快樂幸福……”霍景緯厲聲的喝止了她的說辭。
“不是的,景緯,你不明白,美玲很怕黑的,她也很怕冷的,她一人孤零零的躺在那兒……她也是想我們去陪伴她的……所謂什麽她在天堂也希望我們過得快樂幸福,這全是你自欺欺人的說辭,你隻是顧著自己的快樂,而忘jì了當年她死在你懷中的慘樣……”
馬曉芸尖叫著,情xù激動,竟有些失控。
“我沒忘……”霍景緯低聲道。
“你沒忘?隻怕你在快樂幸福中,早就忘jì了她,早就忘jì了,當年因為你的原因,害得她失去了那麽年輕的生命……”
霍景緯沒在說話,越發的緊抿了雙唇。眉宇之間,全是痛苦之色。
這十年,他一直過不了這一關,所以,他一直如苦行僧般的過著清苦的生活,跟馬曉芸的心思差不多,他感覺,自己不配快樂幸福。
可現在,他卻是在幸福快樂中,留下了美玲一人孤苦伶仃的長眠在冰冷的地下,留下了馬曉芸獨自一人在苦虐著肉體。
馬曉芸的點滴已經掛完,臉色漸漸有了好轉。
“好好休息,明天你不用去上班,我會幫你請假。”霍景緯起身。
馬曉芸靜靜的躺在病床上,伸著蒼白的手,緊緊的抓住被單,在霍景緯要離開病房時,她輕聲的問:“要是當年美玲沒死,你會愛上她並娶她嗎?”
霍景緯站在門口呆了半響,才輕聲而堅決的道:“也許。”
那個年輕的女孩,是他那憂鬱孤僻的少年時期的一抹陽光,她溫柔善良,樂觀向上,告sù他不管經曆過多麽慘痛的過往,都要笑著麵對,迎接新生活。
也許,要是她真的沒死,他會愛上她,跟她戀愛,跟她結婚。
隻是也許,這也隻能是也許。
一qiē在還沒開始的時候,就已經悄然結束。
霍景緯回到家中時,已經是淩晨時份。
他那豪華寬大的臥室,依舊亮著橘黃的燈光,黃蕊蕊躺在床上,枕邊,胡亂的丟著一本書。
似乎等他太久,不知不覺間,她看著書就睡著了。
黑黑的秀發淩亂的堆在枕際,微微的弓了上半身,隻是隨意的穿了一件吊帶裝的絲綢睡裙,光滑柔軟的胳膊隨意的擱在枕上。
似乎在空氣中暴露了太久,她的胳膊,已經帶著絲絲的涼意,霍景緯小心的托著她的胳膊,給她放進了被子中。
看著她那酣睡如嬰兒般純真的臉,霍景緯微微的閉上了眼,內心全是掙紮與痛苦。
暮色拂曉,晨光輕輕吹進臥室,撩得深色厚重的窗簾緩緩拂動。
“景緯……”黃蕊蕊輕聲叫。
她已經習慣每天早晨醒來後,看著身邊霍景緯那英挺的眉眼。
可是,現在她的身邊沒有人。
黃蕊蕊揉了揉頭發,這才記起,似乎昨晚自己在等他,等著等著就睡著了,他似乎整晚都沒回來。
她昨晚已經打了無數的電話,可霍景緯的電話已經關機,她無奈下隻有打給阿琛,阿琛說,霍少有別的事要處理。她並沒有放在心上。
起床,刷牙,洗臉……黃蕊蕊收拾好自己,才出門去吃早飯。不管怎麽樣,晚點她得問清楚,究竟什麽事,霍景緯會整晚不歸。
意識中,她已經當霍景緯跟自己是一家人了,有什麽事,他應該跟自己說。
書房中,隱隱透著光,這是不正常的。除了收拾房間,下人們根本不會上這二樓上麵的樓層來。
黃蕊蕊住了腳,正準備推開書房瞧瞧,書房門悄無聲息打開,霍景緯站在了門邊。
縱是黃蕊蕊再膽大,也被嚇了一跳:“景緯,你怎麽在這兒?”
“嗯,我拿點東西。”霍景緯站出書房,已經反手,關上了書房的門。
“哦……”黃蕊蕊沒作多想,隨即想起重點:“景緯,你昨晚上哪去了,整晚沒回來,打電話也打不通,害得我擔心了許久……”
“對不起。”他看著她,臉上滿滿的全是愧疚之色。
“幹嘛跟我說對不起啊。”黃蕊蕊輕笑:“你便算有什麽事,回不來,打電話跟我說一聲也行啊,未必在你眼中,我真是蠻不講理的人。”
“嗯,總之……對不起。”霍景緯看著她,臉上的愧疚之色越發的重。
“哎呀,老跟我說對不起做什麽。”黃蕊蕊伸手拉他:“別說了,下樓吃早飯吧。昨晚為了等你,我都沒怎麽吃……”
霍景緯輕輕的掙脫她的手,輕聲道:“蕊蕊,你先下去吃,我去洗臉刷牙,晚點下來。”
瞧著他滿臉倦容,仍有些睡意的模樣,黃蕊蕊點頭同意:“好,那我先下去吃早飯了,你晚點下來。”
她若無其事的下樓,心中,卻是微微的有了疑惑,今天的霍景緯,有些反常,似乎整晚不歸,便算歸來,也似乎一夜沒睡的模樣。
黃蕊蕊搖了搖頭,打消了心中的那點疑惑,她伸著手,暗暗給自己打氣:“蕊蕊妞,你不要東想西想,景緯對你那麽好,全心全意的護著你,也從來不曾跟任何人有過緋聞,你得充分的信任他。不要被胡亂的猜忌給迷了眼。他隻是有點的事要急著處理……”
在她吃著燕麥粥的時候,霍景緯已經換了一身衣服下樓來,經過剛才的一番整理,臉上的倦容已經掩去,又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樣示人。
“景緯……”黃蕊蕊微笑著叫他,甚至示好的將一個水煮雞蛋剝好了殼,放在了他麵前的碟子中。
“謝謝。”他低聲說,拉開餐桌的椅子,坐了下來,隨即將餐巾攤開。
“今天你可以去參加好市民評選了,這麽有禮,張口謝謝閉口對不起的。”黃蕊蕊淺笑著,開著玩笑。
霍景緯沒笑,甚至神情依舊是凝重的,沒有平素對著她的那麽輕鬆愉快,甚至跟她說著一些令人一聽就麵紅耳赤的俏皮話。
黃蕊蕊注視著他的臉色,心中卻是微微的一驚。
似乎有些什麽事情,是她所不明了的。
“景緯,你有了什麽麻煩事嗎?”她伸過手去,輕握了他的手。
不管怎麽樣,他是她的男朋友,他要是真有了什麽麻煩事,她會跟他並肩承擔,哪怕幫不上什麽忙,她也會站在他身邊,給他支持和勇氣。
“也就是些公司上的煩事。”他抬頭,強行對她擠出了一個笑容,借端碗的動作,已經輕輕的擺開了她的手。
“有什麽我能幫你的嗎?”聽聞隻是公司上的煩事,黃蕊蕊也放心了,畢竟他要管理這麽大的一個上市企業,確實太多的事情要他來決策拍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