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臉色變幻,內心似在做劇烈的纏鬥掙紮。
奉國夫人不卑不亢的盯著皇上,一副根本不害怕皇上的樣子,氣勢極強硬的逼迫皇上道:“眼下皇上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是絕不會再信我們祖孫了。那又何必費心防著,到不如直接殺了我們祖孫,倒是咱們都清淨了。”
皇上怒喝了一聲,“夫人!”
他的目光裏充滿了無奈的憤怒,怨恨,不甘等複雜神色。
清容能看出來,皇上同奉國夫人是在靜默的對峙。最終的結果,不是奉國夫人讓步,就是皇上讓步。
奉國夫人眼神格外堅毅,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清容心裏也很矛盾,如果皇上一咬牙一跺腳,真把她們倆給殺了呢?
皇上卻突然轉身不再看奉國夫人,道:“清容每日入宮,到了晚上出宮。若有合適的人,朕自然會給她賜婚。”
這已經算是皇上的讓步了,奉國夫人卻根本不能答應,仍舊冷笑道:“皇上還是不能相信我們。”
皇上怒不可遏的扭身,強忍著道:“夫人不要再逼朕了,你一直是朕身邊的人。那日當著皇親貴胄、滿朝肱骨落朕的臉麵,讓朕放了皇後跟遼王去遼州。朕不僅放了遼王,也放了宋家。如今你們還要讓朕如何呢?”
奉國夫人道:“皇上,清容隻是個姑娘,隻是個女孩子。”
皇上目光幽沉,道:“可沈清容能做出火炮,能做出那些軍需品,沈清容得軍心,得人心……”
清容沒想到皇上能同她和奉國夫人說的這樣清楚、明白。
奉國夫人在心裏很覺得皇上喪心病狂,連連搖頭。
皇上道:“朕已經讓步。”說罷,皇上起身立時就去了。
奉國夫人久久回不過神。
其實清容大概能明白,皇上窩窩囊囊的把皇後、遼王、宋家放走,他滿腔的怒氣,總得有個出的地方。他不想對奉國夫人動手,最後也隻能折磨折磨自己。
清容一笑,對奉國夫人道:“祖母,算了。我日日進宮就是,左右我之前也是日日進宮的。”
奉國夫人沒說話,已有內監進門來請她們出宮了。
“皇上說,沈姑娘明日辰時入宮,申時出宮。宮裏會派車接送沈姑娘,至於基金會的事兒,沈姑娘也不必再管了。旁的事,也有華堂郡主去照管。沈姑娘隻要安安心心的在皇上身邊當差,就好了。”
奉國夫人又是十分無力的搖了搖頭,領著清容回去了。
兩人上了馬車,才終於徹底脫離了宮裏的監視。
“之前聽說皇後娘娘病了,還以為沒走成。如今聽皇上這樣說,應該是順利的跟著遼王走了。”清容帶著慶幸的表情。
奉國夫人不能理解的看著清容,道:“我從前覺著你這個丫頭是個自私鬼,如今到不想想自己的處境,倒替皇後和遼王高興。”
清容勉強一笑,道:“所幸,事情算是圓滿解決了,總不算太壞。”
奉國夫人道:“難道你不想去遼州?”
清容一怔,胸口悶悶地,“不想,祖母在哪兒我就在哪兒。”清容說著,上前攬住奉國夫人的手臂。
這兩日,她和奉國夫人幾乎是寸步不離的被人監視著,也算是患難與共,互相扶持了。比起從前,更親近了許多。
奉國夫人孤身一輩子,都清冷慣了,從來不習慣這種親密的舉動。可清容此刻湊過來,她身體雖然僵硬,心裏卻是暖暖的。
馬車一到門口,門房便立刻開了門往屋子裏麵跑。
一麵跑,一麵大喊,“回來了,夫人和二姑娘回來了。”
很快奉國府裏的下人全都簇擁過來,去迎接奉國夫人和清容。華堂郡主也從府裏趕了出來。
看見奉國夫人和清容平安無事的下了車,華堂郡主眼圈不由發紅,道:“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她仔細的留心著跟著清容、奉國夫人回來的衛兵內侍等人,又把要說的其它話都咽了下去。
等進了府,華堂郡主確定沒了外人,仍舊小心翼翼的進了屋子,關了門道:“外麵是皇上派來的人?”
清容點了點頭,“恐怕外麵的監視,一時半會兒都不會撤掉了。”
華堂郡主長長歎了一口氣,又壓低了聲音,對清容道:“宋昭沒走。”
清容聽完不免蹙眉,回不過神的問道:“什麽?”
華堂郡主道:“宋昭沒跟遼王出京,一直在咱們府裏躲著呢。”
奉國夫人也很是驚訝,宋家的人都去了遼州,宋昭竟沒走?
清容很震驚,她覺得宋昭可能是個傻子,人都去了遼州,他還在京城呆著做什麽,他是不是打仗被人打壞了腦子?
奉國夫人瞧著清容的神情變了又變,輕咳了一聲,提醒清容道:“你快去看看吧,雖說皇上沒有問罪,可如今若知道宋昭沒有去遼州,不知道會怎麽處置。還是得讓他快點出京。”
清容有些回不過神,全稱懵懵的被人領著回了自己的屋子。
等開了屋子,宋昭果然就站在屋子裏。
宋昭腮邊青色的胡茬十分明顯,像是好久都沒有梳洗過,十分狼狽頹喪。一瞧見清容進來,宋昭大步上前,一把擁住了清容,道:“謝天謝地,你平安無恙。”
清容雙眼有點發酸,也沒有掙紮,隻問宋昭道:“你怎麽不走。”
宋昭鬆了手,仔細的打量著清容,似乎在確認清容好不好的樣子。
“你被扣在宮裏,我怎麽能扔下你不管?”宋昭情真意切的看著清容,仍舊是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道:“這幾日京裏巡防格外嚴苛,我原本還想進宮去見你,可我連奉國府都出不去。”
清容心裏是感動的,她對宋昭其實一開始就沒有什麽期待來著。所以,在宋昭事事、處處表現出對她的在意後,她心裏是難免動容的。
宋昭道:“如今你平安無恙的出來了,咱們立刻就想辦法離開遼州。”
清容眉心一揚,問宋昭道:“你有出城的法子?”
宋昭連連點頭,祖父把宋麒和宋麟都留下來了,還有部分暗衛,想帶你們平安出城,根本不成問題。
清容疑惑的問宋昭道:“我們?”
宋昭點頭,“是,你、奉國夫人、祹哥兒和華堂郡主。京中的巡防不會一直都這麽嚴,總會鬆懈下來。再等上十天半個月,也就是了。”
清容隻輕輕點了點頭,沒有提出什麽反對,乖順的不像是她。
宋昭對她的反應有些疑惑,道:“你這是答應了?”
清容笑了笑,對宋昭道:“你為了等我一直留到現在,我又有什麽不答應的。你隻管讓人去準備吧。對了,宋麒和宋麟人在哪兒呢。我琢磨著,咱們一起走目標太大。你倒不如先讓他們試著把祹哥兒帶出去。”
宋昭道:“他們現在在蕙質精舍裏躲著呢。”
清容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麽。又問了一遍她和奉國夫人被扣下的時候,外麵都發生了什麽。
宋昭道:“其實皇後並沒有離開京城。”宋昭不免垂頭,歎道:“皇上從玉妃那邊出來之後立刻就去了皇後宮中。何況我們雖然早就商量好,可皇後根本沒想過去遼州。皇上稱皇後病重隻是個幌子,就是為了讓所有人都以為,皇上為了成全太後的遺詔,也不想恩將仇報廢了皇後。所以讓皇後去了遼州,但未免於理不合,才說皇後病重。但皇上是把皇後給軟禁了,以此威脅遼王。”
清容這才恍然大悟,難怪皇上會這麽輕易的就放遼王回遼州,也不追究宋家瞧瞧離京。有皇後握在手裏,皇上也篤定遼王和宋家不敢輕舉妄動。
清容幽幽一歎,心裏越發瞧不起皇帝。
清容同宋昭商量完,也問完該問的時候,便去尋了華堂郡主和沈祹。和華堂郡主商量過之後,又去請奉國夫人不要把冊封女官的事告訴給宋昭。
餘下的幾日,清容開始遵照聖旨,日日入宮。
其實皇上疑她,也沒有什麽事情可讓她做。不過是端茶倒水,裁紙研墨。
旁人輕易不敢同清容說話,清容也就靜靜的做自己分內的事兒。極偶爾的,她會聽見皇上與大臣議事,不過那聲音也很低,輕易很難讓人聽清在說什麽。
很快,宋昭便安排妥當,也訂好了出城的日子,二月十五花朝節。
宋昭極仔細的同清容說了當日的打算。
“當天有賞花會、集市,咱們也更好出城一些。”宋昭一想起來很快就能離開京城,回到遼州,便格外的激動。
“等回了遼州,就讓祖父祖母和奉國夫人做主。上一次咱們兩個成親,不是你情我願的。”
清容隻是笑,也不說話。
宋昭揚眉看著清容,道:“怎麽?你,你還是不願意嫁給我?”他接著又有些擔憂道:“也怕奉國夫人不同意,奉國夫人一向不喜歡我的。恐怕想起前塵往事,要難為我了。”
清容含笑,“若是我們兩個人兩情相悅,也不在乎旁人如何去想。”
宋昭不禁欣喜一笑,看著清容,滿眼散不去的愛意。他緊緊抓著清容的手,道:“等去了遼州,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我什麽都應你,什麽都依你。隻要你想做的,我都依你。從前對你的那些不好,我,我一定都給你補償回來。”
清容看著宋昭笨拙的自我表白,忽然道:“宋昭,我現在就想做你的妻子,做你真正的妻子。”
宋昭忍不住發愣,似乎聽懂了清容的意思,又好像完全沒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