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去海棠院的一路,清容都有些心虛不安。她覺得關於和離、關於關禾秋和三夫人聯手陷害、關於基金會的事兒,宋昭可以緘默的。
原來都是她想錯了,就算魏國公府出於很不利的局勢裏,宋昭也不必完全鬧到順天府,鬧得人盡皆知。
他隻要和宋定公然鬧一次就可以了,他隻要展現出大房和三房的不合就足夠了。可去順天府告狀,宋昭更像是想要為基金會洗脫嫌疑。
其實那次事件是一個機會,基金會背上莫須有的誤會。才是對宋家最大的好處,難怪宋定在看她的時候,帶著那麽多的無奈,難怪宋昭會對她欲言又止。
她從始至終都忘記了一點,作為魏國公府的兒媳婦,她根本不該這麽顯眼的。
清容有點兒後悔了……
“少夫人,”宋麒聲音沉沉的開口,語氣裏充滿了質疑,“咱們應該怎麽做?”
清容現在突然想知道魏國公的用意了,魏國公根本不會放棄宋昭的。那麽麵對這種大勢所趨,他會怎麽辦呢?他為什麽要把宋昭的事兒,毫不猶豫的交給自己呢?她分明不是值得信任的人,她,什麽都不是。
清容心裏很頹喪,可很快,又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無論如何,她都要救宋昭出來。如果大勢所趨,她哪怕改變這個大勢,她也得救宋昭。
“去那宅子,去看看還有什麽發現。”
宋麒一歎,道:“恐怕那宅子勢必被順天府的人給圍起來了,依今日順天府的態度,恐怕是要把世子爺的罪給坐實了。”
清容道:“就算夜裏潛進去,也務必要進去,那是犯罪現場,必定有什麽的。另外,我要本次案件仵作的全部資料,還有指認宋昭的這個少女,宅子的主人,還有放火的人。事無巨細,隻要是關於這個人的記錄,能拿來的全部拿來。如果你們沒有概念,就去問飲翠。”
宋麒有些猶疑,卻還是點頭,道了一聲“是”。
我要去先去一趟順天府,先派人去案發現場看看。了解清楚守衛情況,不必現在就去。等到晚上,我同你們一道去。
清容說完,隻帶了梅蕊往順天府的衙門去。
一路無語,等感到順天府時,清容瞧見宋麟領著沐寒等在大獄外麵。
宋麟見是清容來了,忙上前道:“兄長已經給小的遞了消息,一切都憑少夫人做主。眼下已經打點好了,關姨娘進去一會兒了,少夫人是現在進去,還是等關姨娘出來的。”
都到了這個關竅,清容哪兒還在乎有沒有關禾秋。正好都在,還能問問有沒有什麽可疑的地方。
清容直接帶著梅蕊進門,被獄卒帶著往裏麵走。
順天府的大獄在地下,九曲十八彎的,宋昭還沒被定罪,所以關在疑犯那裏,離著正門還算是近的。
清容還沒走到那邊,就聽見哀哀淒淒的哭聲,一聽就知道是關禾秋。她的聲音十分明顯,在整個走廊裏回蕩。
清容停下腳步沒有再往前走,梅蕊便往那獄卒的手裏塞了一個金元寶,道:“我們自己過去就是了,不勞煩您了。”
那獄卒都已經被宋麟打點過了,另外這位魏國公府世子又是皇上跟前兒的紅人,自沒有哪個不開眼的敢為難清容。
“你那日若是不走,也不會出這樣的事兒。你偏要下山,偏要趕上關城門之前回去,為的什麽!”關禾秋哭的好像黃鸝出穀,聲音婉轉哀怨,唱歌兒一樣。
宋昭道:“你別哭了,事情已經發生了,埋怨有什麽用,我沒同你在一起,就是沒同你在一起。”
關禾秋道:“可是現在你可以告訴何大人,我們是在一起的,我可以給你作證我們一整晚都在一起。當時沒人看見你下山,所有慈照庵的人都以為你在庵裏過了一整夜。”
宋昭沒做聲,關禾秋便繼續道:“如今隻有我能救你,否則人證物證俱在,你還要如何抵賴?阿昭,你聽我一回。我也不求別的,隻求邁過這個坎兒,咱們好好的過日子。我什麽都不要,我隻要你。咱們也不回魏國公府,咱們就在別院裏,長相廝守好不好。”
梅蕊聽不下去,忍不住小聲道:“真不要臉。”
她聲音極低,自然傳不到那邊去。
清容覺得可笑,關禾秋這麽愛宋昭,這種時候居然婉轉的跟宋昭提出交換條件,而不是義無反顧的去救他,這真的很可笑。
“阿秋,那天我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了。我對不住你,我這一生一世都對不住你了。可我沒辦法,我隻能這樣了。”宋昭帶著無奈,道:“我不能再讓清容誤會,讓她傷心了。”
關禾秋聽到這話,痛苦的問宋昭,“那你寧可為了她背上這樣的罪名?為了不讓她誤會,連脫身的機會都不要,就這麽去死?”
宋昭道:“我不會死,我不會扔下清容的。我沒有做過的事兒,就是沒有做過。我也不會同你竄供,做這種根本會被揭穿沒把握的事兒。”
關禾秋哭著問宋昭,“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沈清容她有什麽好的,她就是一個市儈貪財,不通文墨的潑婦,你為什麽會為了她拋棄我。”
“她也許不及你知書達理,不及你會算計。你若問我為什麽為了她拋棄你,我也說不上來。可阿秋,我越來越清楚了。一開始就是她。”
關禾秋聽不懂宋昭的話,“什麽一開始就是她,一直是我,一直是我!”
“當初我想要娶她回宋家,或許根本就是為了我自己。”宋昭聲音裏充滿了愧疚,“從第一眼見到她,她還是個小丫頭的時候,我就對她充滿了好奇。那麽一個弱不禁風的小丫頭,沒有親生母親,在沈家那種複雜的環境裏初來乍到,被嫡姐、庶姐欺負,被夫人無視,可她照舊安之若素。不吵不鬧,不爭不搶。是她的她緊緊攥著不鬆手,不是她的她絕不多要。”
清容可沒覺得五歲的自己有那麽了不起,她充其量會看眼色,想要努力活下去罷了。
何況那時候宋昭成日裏的作弄她,討人厭,她也沒覺著宋昭有多喜歡她。他隻是覺著宋昭在沈家長日無聊,為了排遣對表妹的思念之情,總要有個消遣的事兒來坐坐,如此而已。
誰承想宋昭的心理活動,竟然是這麽豐富的呢?
關禾秋聽到宋昭說出這樣的話,捂著耳朵歇斯底裏的大叫道:“不,我不聽,我不信!你不會這樣對我的。你答應過,你說你答應過姨母,會好好照顧我的!”
宋昭道:“我會好好照顧你,我會照顧你一輩子,可我也隻能把你當做妹妹照顧你一輩子了。”
關禾秋冷笑著哭到:“妹妹?從前你同我生兒育女的時候,你卻沒說我是你妹妹。宋昭,你根本就是變心了。是你薄情寡義,是你負心薄情!”
宋昭沉默著沒說話。
關禾秋又是哭,又是笑的說道:“果然,果然!古人誠不欺我,於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清容覺著在這種關鍵時刻,她不應該笑的,可聽見關禾秋背起詩,她又忍不住想要笑。
梅蕊也是強忍著,小聲同清容道:“關姨娘大約是氣瘋了。”
宋昭把話對關禾秋說清楚了,清容的心裏是意外而歡喜的。可歡喜過後,她又開始發愁了,關禾秋這個證人是沒用了,她隻能從這人證物證俱全的情況中,找到宋昭無罪的線索了。
清容看了梅蕊一眼,小聲讓她發出點兒聲響來打斷自顧自傷心的關禾秋。
梅蕊心領神會,道:“少夫人,奴婢聽見那邊有聲響,咱們往那邊走吧。”
清容聽得嘩啦一聲鐵鏈響,她還沒走過去,關禾秋已經哭著跑出來。並且故意撞在了清容的身上,連個招呼都沒有再打。
宋昭穿著一身月白的長袍,袍腳染了灰,張兮兮的。他手上腳上都帶著鐐銬,看著就十分沉重。
清容覺著像宋昭這麽好看的一張臉,隻適合在深宅大院裏,當流連花叢的紈絝子弟。如今這幅階下囚的樣子,很讓她覺得心酸。
一個沒留意,眼淚啪嗒啪嗒的就落了下來。
宋昭一瞧見清容這樣,先慌了神,道:“我還好好的呢,你別哭,你別哭!我會沒事兒的,你別擔心!”
清容強自鎮定著,道:“浮翠都說了,人證物證俱全,很難翻供的。否則,依何炳文那種牆頭草見風倒的性格,是不可能把你下大獄的。祖母聽見了,直接暈倒了。祖父說,隻怕大勢所趨。”
宋昭忍不住蹙眉,關切的問清容道:“祖母如何了?不礙事吧?”
“已經請大夫看過了,我出來的時候,人已經醒了。大夫說就是嚇得,沒什麽掛礙,可是老人家歲數大了,能經得住幾回。”
宋昭忍不住把手從欄杆之間伸出來,清容上前兩步,很自然的拉住了宋昭的手道:“我會想辦法幫你洗刷冤屈的。”
宋昭卻故作輕鬆的笑問清容,道:“都人證物證俱全了,你問都不問就信我?”
清容鼻子發酸,強硬道:“誰都可能,唯獨宋昭不會。你雖然混蛋,但不變態。”
宋昭神色沉重而複雜,緊緊拉著清容的手,道:“是有人做了局,我一點都不知道的就踏進圈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