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對於薛老夫人的性子與前世似乎差得太多,讓蘇蘅十分不適應,她自己不願意跟薛老夫人有過多的來往,奈何薛老夫人自己卻似乎不知道這些,蘇蘅不願意去見她,她倒是時常來尋蘇蘅閑敘。
薛牧青“傷”好之後,果然便被陸家那邊招攬過去,蘇蘅懶得理會他到底想做什麽,反正她隻要記得防備著薛牧青便罷——誰知道薛牧青是不是本就跟陸家那邊有所勾結,說的做的也許隻是為了麻痹她而已,反正她是不可能信薛牧青的。
跟薛老夫人相處久了,蘇蘅倒也覺得薛老夫人性子或許真的本來就是這樣容易輕信人的性子,倒也不是作假,隻不過上輩子她信的是夏初晴,這輩子被薛牧青騙了信了薛牧青而已。
連自己的母親都騙——蘇蘅對薛牧青簡直是鄙夷到了極點。
知道薛老夫人性子本就是如此,但也並不代表著蘇蘅便能夠將上輩子那些事釋懷,無論她是有心還是無意,上輩子她被夏初晴挑撥來陷害她的事,蘇蘅不可能不介意。
對於薛老夫人莫名其妙的熱情,蘇蘅始終是抵觸著的,奈何薛老夫人自己察覺不出來——當然,或許她身邊的人從未給過蘇蘅機會明明白白的表現出她的不適。
想到薛老夫人至今都以為她跟薛牧青夫妻感情要好,之所以在外冷淡,隻是因為要做戲給外人看——蘇蘅便覺得有些同情薛老夫人。
隻是同情而已,別的再也沒有了,都是被薛牧青騙的人,她至少還知道薛牧青是在騙她,薛老夫人卻是連薛牧青在騙她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誰比誰更可悲一些。
“阿蘅,你跟青兒也已經成婚了數月,可曾想過以後要生個什麽樣的孩子?”薛老夫人想起一件事來:“我聽聞城外有座廟,求子特別靈驗,改日我們出去看看如何?整日呆在家中,也著實是無趣了些?”
“求子?”蘇蘅心中嘲諷,麵上卻是沒什麽表情,隻是想著——這事情到底還是來了。
她跟薛牧青根本沒有圓房以後也不會圓房,不管薛老夫人如何求,她都不可能會有孕,這薛老夫人的願望隻怕是要落空了。
蘇蘅已經能想到之後會如何了——她沒有身孕,薛老夫人便開始張羅著給薛牧青納妾,然後……一切重蹈覆轍。
蘇蘅連對薛老夫人生出的那一絲絲同情之心也收回了。
這世間事,果然是有定數的啊,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的改變。
“老夫人,”蘇蘅想了想,幹脆刺一下薛老夫人好了:“有一件事,我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她做出一副十分為難欲言又止的樣子,薛老夫人見不得她這模樣,連忙追問,蘇蘅“遲疑”了許久,終於開口道:“薛牧青他……當初要娶我之前,沒跟你們說清楚嗎?”
薛老夫人有些不安的模樣:“說清楚什麽事?”
蘇蘅抿了抿嘴,低頭不看她:“其實……我從未想過要嫁給薛牧青,這些日子以來,我對他的冷淡也是真的,並不是如你所想的那樣是在做戲,我是真的不願意嫁給他更不願意跟他過日子。”
趁著薛老夫人還是失神的工夫,蘇蘅趁勢道:“我身子不好,這你也是知道的,可你知道我是什麽病嗎?”
薛老夫人搖頭,蘇蘅趁著她有些茫然,便又道:“我不能生。”
薛老夫人有些驚愕的模樣:“嗯?什麽意思?”
蘇蘅見她似乎是不信的模樣,繼續道:“就是你聽到的那般,我自來身子不好,大夫曾言明過我這身子想要有孕,是不可能的事。”
薛老夫人有些轉不過來:“那你——”
“那我為什麽還要嫁給薛牧青?”蘇蘅搖頭:“我從來沒打算過嫁給薛牧青的……至於為什麽我會嫁過來……這本也不是我本意。”
蘇蘅說著說著便覺得難過起來:“我從未想過要嫁到薛家,更不願意因為我的緣故害得薛家絕後——”
想了想,蘇蘅又道:“我家中祖父父親都沒有妾侍,我自己也沒辦法接受自己的夫君納妾的。”
“為今之計,我隻希望能夠跟薛牧青和離,”蘇蘅沒有抬頭:“本來我不想說的……隻是一直以來老夫人你待我……倒也還不錯,我不願意你被蒙在鼓裏,我不知道為何薛牧青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你們,但是我見你的的確確想要抱孫子,實在是有些於心不忍。”
“老夫人你是長輩,是可以做小輩的主的,”蘇蘅趁勢道:“不如老夫人你做主,幫我跟薛牧青和離了吧,回頭為薛牧青另娶一房,也好早日抱上孫子——”
“那你怎麽辦?”薛老夫人搖頭:“青兒那邊……是不可能放手的……這件事上他的固執……是誰也勸不住的。”
薛老夫人歎氣:“納妾……這事……青兒一早便與我說過,我懂你的心情……這世間女子,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小心眼的……我理解你……隻是……隻是……”
薛老夫人小心翼翼問道:“青兒那邊,要他納妾他是絕對不肯的,阿蘅……我想問問……問問你……”她嚅嚅了許久,到底是未曾把那些話說出口。
上輩子薛牧青也未必就肯納妾,可是薛老夫人不也是照樣把夏初晴跟薛牧青湊在了一處嗎?蘇蘅搖了搖頭,她知道薛老夫人想說什麽,可是為了說服薛老夫人答應她跟薛牧青和離,蘇蘅自然是要拒絕的:“老夫人你也說了,這世間女子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小心眼的,我這小心眼卻是更重一些,縱然我自己不能生,我也不願意看自己的夫君跟別人生,我還是覺得,薛老夫人你該做主讓我跟薛牧青和離才是……你若是做不到,不是還有薛老爺嗎,父母之命,他總不好違逆,你們該好好想清楚才是……總不能真的讓薛家因我而絕後。”
想到薛老爺,蘇蘅突然想起後來薛老爺那莫名其妙的病,若是薛老夫人沒辦法說服薛牧青的話,那唯一能說服薛牧青的,大概便隻有薛老爺了。
如此看來,薛老爺的命,無論如何都好好好的才是。
總要有人能夠壓得住薛牧青。
她在想著事情,薛老夫人麵色卻始終不太好,蘇蘅心情反倒是有些舒心:“老夫人你慢慢想想,我有些困倦自去歇息了,老夫人你想清楚後自便吧。”
蘇蘅的好心情沒有持續太久,便看到佘嬤嬤進來一臉的不讚同:“夫人何必與老夫人說那些話。”
相處日久,佘嬤嬤防著她沒有像以前那班嚴防死守,以前她跟薛老夫人相處,佘嬤嬤總是要在一旁盯著生怕蘇蘅故意說什麽,而今佘嬤嬤似乎是覺得對她稍稍安心了些,走開了一會,才讓蘇蘅逮著了機會。
“我說了什麽佘嬤嬤你不在身邊居然也能知道,”蘇蘅心下不快:“知道又如何?你打算去跟她說我方才說的是假話嗎,你是打算去告訴她,我在欺瞞她嗎?”
蘇蘅料準了佘嬤嬤不可能去跟薛老夫人挑撥離間,便有些有恃無恐的看著她。
佘嬤嬤歎了口氣,看了她一眼,便出去了。
蘇蘅心情大好,就連見到薛牧青,臉上的笑意也沒有消退。
薛牧青似乎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是有些安心:“阿蘅,你今日過得如何?看你氣色似乎不錯。”
蘇蘅瞬間把笑容收回,又變得麵無表情。
薛牧青想說什麽,佘嬤嬤卻在外邊求見,似乎是有話棗告訴薛牧青。
蘇蘅眼珠子一轉,便知道佘嬤嬤要跟薛牧青說什麽,她是不能讓佘嬤嬤壞了她的事的,薛牧青若是知道她今日做了什麽,難保不會事先想好了對策應付過去,蘇蘅絕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
“尋常這時候你不是要往老夫人那邊去的嗎,”蘇蘅起身:“說起來,我還從未與你一起過去過,今日我跟你一道去吧。”
薛牧青有些意外:“阿蘅你——”
“我就是突然覺得自己先前有些太不孝了,想要彌補一下而已,”蘇蘅站到他身側等著他一起:“怎麽,你不信我?”
薛牧青愣了愣,隨即淺笑:“我自然是信你的。”
他伸手握住蘇蘅的手:“如此,我們一道過去吧。”
出得門來,佘嬤嬤候在門外,看見薛牧青出來便要說什麽,又看到蘇蘅也在一旁,便也隻好閉上嘴。
蘇蘅卻是不肯讓佘嬤嬤有一絲半點的機會,沒讓她跟著,怕薛牧青冷靜下來會發現異樣,便又問起他今日在外邊做了什麽。
薛牧青似乎不疑有他,蘇蘅問什麽,他便細細給蘇蘅說起,佘嬤嬤到底是不放心,一路上跟著他們,然而幾次想找機會,蘇蘅都沒讓她得逞。
到了正院門外,蘇蘅又頓住了腳步,有些為難地道:“我想起來了,我今日說了些讓老夫人她不開心的話,想必她此刻不會想看到我的,你自進去吧,我還是先回去吧。”
薛牧青的手握緊:“你說了什麽?”
“你去問問老夫人吧,我就不再多說了,”蘇蘅搖頭,掙脫了他的手,轉身朝著佘嬤嬤:“佘嬤嬤,我們回去吧。”
佘嬤嬤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薛牧青,蘇蘅便冷笑道:“佘嬤嬤你便放心我一個人回去嗎?”
其他跟著的丫鬟麵麵相覷,蘇蘅並不理會,隻是淡淡道:“天色有些暗了,路上看不清萬一我摔著了或是我沒看路走到了池子裏怎麽辦,佘嬤嬤你放得下心嗎?”
薛牧青歎口氣:“佘嬤嬤,你送阿蘅回去吧。”
蘇蘅目的得逞,猶自是不放心,將所有丫鬟都帶走了,一個都不給薛牧青留著,不給薛牧青任何能夠事先知道的機會——雖然她覺得就算薛牧青此刻知道了,也沒什麽用處,他就算再有急才,這一時半會的,隻怕也想不出什麽應對的法子。
蘇蘅今日終於覺得心中不是那麽煩悶了——就算她是薛牧青的救命恩人,就算薛牧青在薛老夫人麵前表示非她不可,可是與子嗣大事聯係起來,那些,其實都算不上什麽了。
一個不能生的兒媳婦,還不肯讓夫君納妾——作為婆婆,可想而知不可能不介意。
薛老夫人性子固然是天真了些,薛牧青刻意的欺瞞壓抑之下,她沒有機會變成上輩子那副模樣。
薛老夫人身邊的人都是薛牧青挑的人,那些人不會有人去挑撥薛老夫人讓薛老夫人對蘇蘅心生不滿,可是薛牧青到底還是忽略了蘇蘅自己。
蘇蘅相信,薛老夫人那脾氣是天生的,隻要有人挑撥,總是能讓她本性再度顯現,上輩子是有夏初晴,這輩子沒有夏初晴,蘇蘅隻能自己來了。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薛牧青這一次,隻怕沒那麽容易應付過去。
直到子夜時分,薛牧青才從正院那邊回來,怕吵醒蘇蘅,他進來有些輕手輕腳的。
蘇蘅卻是一直在等著他的:“如何?”
薛牧青頓了頓,沒有直接回應:“阿蘅你為何還沒睡?”
想了想他又道:“你是在等我嗎?”
蘇蘅坦然應了,薛牧青卻故意曲解她的意思:“阿蘅你是在擔心我嗎?還是說我不在你沒辦法入睡?”
蘇蘅皺眉:“薛牧青你少給自己臉上貼金,你明知道我什麽意思。”
“你們商議出一個所以然來了嗎?”蘇蘅冷笑:“是和離還是納妾,你說。”
“放心,沒事了,”薛牧青回身躺下:“我們不會和離,我也不會納妾,阿蘅你放心。”
蘇蘅不信這事情這般輕易便被薛牧青給化解掉了,起身朝著他那邊走去:“你又做了什麽?”
“還是說你又編了什麽謊話?”蘇蘅想不通到底有什麽辦法能讓薛老夫人不介意她不能生這件事,非要問個清楚明白:“你到底是怎麽和他們說的?”
蘇蘅原本是半低著身子問他的,卻遲遲等不來他的回答,正打算放棄追問,卻突然被一隻手臂攬住腰身,整個人往薛牧青身上撲過去。
蘇蘅驚慌未定,整個身子已經被薛牧青翻轉壓在了榻上,他身子貼近:“我跟母親說,你隻是與她說笑而已,你的身子沒事,如若不信的話,我們生一個孩子證明給她看好了——”
“薛牧青你混賬!”蘇蘅整個身子緊繃得發抖:“你自己說過什麽,這才過了多久,你便又要食言!”
薛牧青長歎一聲,伸臂將她身子扶坐起來,蘇蘅想要逃回去,薛牧青卻擁緊了她不讓她動彈:“阿蘅,你放心,我不會食言。”
蘇蘅想要掙紮,薛牧青連忙阻止她:“阿蘅你別亂動,你讓我好好想想怎麽跟你說清楚這件事。”
蘇蘅不信他,但是見他並沒有其他的舉止隻是不肯放手而已,怕自己亂動惹著他了,便也不敢亂動,隻是繃緊身子。
冬夜寒冷,蘇蘅等了一會便有些受不住,她的後背貼著薛牧青的胸膛,他的手臂橫亙在她身前,哪怕隔著幾層衣衫,他身上的熱度卻也還是傳到她身上來。
隻是蘇蘅覺得更冷了,她的身子愈發的僵硬了。
許久之後,薛牧青終於是有些泄氣的樣子,起身將蘇蘅橫抱起來,送回她的地方,將她安置好,薛牧青這才終於開口:“阿蘅你放心,不會有人因為這事情便為難你的。”
蘇蘅不信,薛牧青想了想又道:“這事情,的確是我疏忽了,你我畢竟是夫妻,我們之間有什麽約定他們未必知曉,這事情遲早是要被提起的,是我沒事先跟他們說清楚,讓你自己麵對這事。放心,以後不會有人逼你的。”
說了那麽多,也沒見他說到點子上,蘇蘅有些不耐煩:“所以呢?”
薛牧青遲疑了一下,小聲道:“我告訴他們,不是你的緣故,是我的問題,我告訴他們,是我上次病後落下的病根,跟你沒關係。”
“至於你說的那些……我告訴他們,你事先知道這些事,說那樣的話是想替我掩飾,”薛牧青伸手撫了撫蘇蘅的眉頭:“阿蘅,這事情我跟他們說清了,你以後不必再替我‘掩飾’了。”
“誰要替你掩飾了!”蘇蘅有些氣不過,她都能料到薛老夫人知道了“實情”之後,她原本的目的是把自己弄成一個身有隱疾不能有孕卻又善妒不肯讓薛牧青納妾的妻子,而今被薛牧青三言兩語,弄成她是為了薛牧青的麵子委屈自己的人,蘇蘅有種自己又失算了的感覺。
她沒料到薛牧青居然敢這樣說,一時之間,便也找不到應對這件事的法子,不免有些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