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箐差貼己人喚來了與自己最為親昵的妹妹碧溪.簡明扼要的將莫離之事對碧溪說了清楚.
碧溪徐徐顰眉.靜下心來聽姐姐言完這一遭.複抬眸轉了目光往姐姐麵靨上一定格:“那依著姐姐的意思.是那景妃娘娘害死了雲妃.”
“不是直接也是間接.”媛箐這幾日正一直為這事兒糟心呢.聽到碧溪這樣問.自然是沒好脾氣的咬了銀牙忿忿然然.“若不是她動了不該動的心思.居然狠戾到連一個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過的變態地步……那莫離好好兒的又怎麽會自盡.歸根結底還是因了她顏傾翡.”於此一拂袖擺.心念又隨了廣袖的飄曳而跟著上下一晃.媛箐甫起了一懷黯然神傷之感.把眉目向一旁側側.徐徐幽息歎的冉冉.“也是因為我……若不是我那日對景妃如此淩厲.也不至於使景妃脾氣一起便去害莫離的孩子.”顯而易見.其實這樁事兒一直也是被媛箐所一直心心念念放不下的.除了對碧溪.她也沒再對誰說起過.她隻在心裏自己跟自己過不來這個勁兒.單純的認定了就是自己不好.就是自己間接性的激發了顏傾翡的脾氣、才有了後麵這一連串成陣下來的悲劇.
“你行了你.”又見姐姐這副自憐自怨、自怨自艾的痛苦神色.碧溪隻在心口起了一層膩煩夾帶著不屑.但一語出口後又不得不耐著性子再去勸慰自己這個善感多思的姐姐.“怎麽事事便都要往你的頭上去怪.雲妃有孕.這已然叫她在這後宮裏成了個眾矢之的.景妃又素來與她不睦.這有你沒你的又哪裏就有什麽莫大的關係了.她那孩子我倒覺的橫豎都是保不住的.命裏的事兒.”語盡拿了幾上玉荷葉盤裏一個蘋果.小口啃起來.
碧溪這一連串不帶停歇的串珠之語.倒叫媛箐心裏也沒了方才那麽的鬱鬱悶堵.她需要的就是碧溪這麽幾句寬慰.倒無關這件事的直接或間接觸發者究竟是誰了.
“唉……”媛箐心口一舒展的同時.唇兮氤氳了一歎出來.複把眸子側側.又流轉回來在碧溪身上一瞥落定.“無論如何.莫離不能這樣屈死.她那未出世的孩子也不能這樣說沒了就沒了.”於此又頓.跟著頷首沉沉.“皇上已經答應我了.秘而不發的準許我去尋景妃.給雲妃一個交代.”
碧溪倏然抬眸顧向姐姐.眸波裏的隨意在這一刻迅速變化成了一種異樣的沉澱:“姐姐的意思.是皇上準許景妃以命相抵償.”大刺刺一句不加迂回兜轉.
“是.”媛箐點頭應的幹脆.即便碧溪這直來直去的一句話也委實把她唬了一唬.但在妹妹這裏也自然是無需兜圈子過度迂回的.不如自個也幹脆一回的好.
分明是攸關生死、攸關人命的大籌謀.這一刻被這姐妹兩個一來一去的言出來.一切居然順勢的就儼如在商討一個過會子吃什麽、明兒個要到哪裏去玩兒的極隨意的話題了.
這是人性的悲哀.也是人性的薄弱處.有情識的世間總以這“情”之一字為獨特處.但這“有情”卻又有什麽是好拿來稱道的.橫豎這有的“情”.又都是真真切切不可動輒的真情真性麽.橫豎都是順應著環境的滋長、時局的作弄、因果的拿捏.而滋生出的一段段“緣”罷了.我們以為可以超越生死、穿越輪回的永遠都不會變卻的東西.就在這潛移默化間.一切一切其實已經變得與我們背道而馳、再也不是最初時那個純粹而無瑕的樣子了.
“我明白了.”與媛箐相互對視了小一陣子.碧溪那顆突忽動蕩起來的心又漸次沉澱著放回了適宜處.她做了個冗長吐納.後繼續隨心隨意沒見異樣的啃著手中的蘋果.“即便我不主張你因要為雲妃所謂的複仇、討公正.而就決定怎樣怎樣對待景妃.但站在姐姐你的立場上.我倒是一直都認可著景妃她委實該死.”
“碧溪.”媛箐惱不得一急.壓著嗓子急急然將她喚住.“你這話兒講的愈發不知個忌諱.就不怕隔牆有耳.”這等子事兒委實不適合掛在嘴上說出來.還是放在心裏想著就夠了.也難怪媛箐會這麽著急.
碧溪瞥她一眼.鼻息輕輕“哼”了一聲.仍舊漫不經心:“這是在姐姐的寢宮.又是在這‘曲徑通幽’的內室小間.隔牆便想有耳也委實是難生出耳來.”聲音沒敢揚高.是媛箐足以聽到的.旋即碧溪又把聲波一轉.半是隨心、半是故作的哀哀戚戚一個迂回歎息.“姐姐張口莫離閉口莫離的.與這位後世相識的雲妃娘娘卻是一等一的默契與親昵.倒就不怕我這個一父同胞的親妹妹吃醋麽.”又將神色有意扮的濃重了些.帶幾分哀怨、幾分忿忿然的重重一掃媛箐.即而便把臉轉過去.
這小模樣看得媛箐忽地就在心中染了個好笑.這笑意順著心脈一路牽扯到了眉梢眼角、又層疊的綻放出了朵淺淺的花來:“原來我這好妹妹一向忌諱我提起雲妃.這是因了懷裏抱著壇醋.”於此笑意氤氳唇齒.朗朗的綻放開來.
被姐姐這麽一撩撥.原本隻是隨心順意的一句話而已.但這時就錚地一下勾起碧溪心底所有的不滿、所有的怨悵:“我就是吃醋了怎麽著.”她猛一凝目去看媛箐.身子站起來往媛箐這邊幾下湊近了去.“許你去對著那雲妃左一句姐妹右一句姐妹的.就不許我這真真正正、如假包換的親妹妹吃一吃醋了.”旋即又在近處的繡墩上把身子一落.以手撐著小幾、支著額頭嘟唇默聲暗自平氣.
媛箐瞧著妹妹這麽通偏些小孩子心性的發泄.免不得兀地一下還是沒止住的以帕掩口、笑顏清潤:“這倒都成了我的錯處.”含笑淺淺一聲歎息.媛箐也又把身子往妹妹那裏湊近些許.抬柔荑過去.將手搭上了碧溪的腕子.垂眉凝目吐口徐徐.“歸根結底.試問這世上又有誰人在我心中的地位.能比得過你來的重要.”這語氣一改方才有心玩味.是真切的情誼流動與正色非常.“便是你那皇帝姐夫.也都是不能夠.你還有什麽好吃醋的.”微側側首.軟眸斂斂.
碧溪順聲抬首.雙眸順著往姐姐麵孔間瞧過去.感動無聲無息氤氳在心口幽深.有如一脈溫泉雨露拂過幹渴中盼著及時雨的大片青園.原本是有很多話想要言出來作為這心境的陳述.但請至濃時、義至深時.又都誠然什麽也說不出了.
最終碧溪隻是抿緊嘴唇.複回了媛箐一個笑顏便沒再接這話頭.
姐妹兩個相視一笑.無聲無息的靈犀默契沉澱血液心脈.從來無需多言……
媛箐今兒急急的叫了碧溪過來商榷事務.商榷的就是景妃顏傾翡的這一遭事兒.
楚皇是斷不會自己動手去將顏傾翡怎樣怎樣的.因為顏家、因為根基脈絡的盤枝纏繞、因為等等一幹紛亂迷離的諸多因素……他都不會選擇自己動手.但他許了愛妃媛箐便宜行事的權利.他會暗中幫著媛箐.
景妃那般的出身.這個出身是楚皇作為皇權相輔相成的保證.同樣相輔相成的是楚皇關乎權勢的一點心頭忌諱.
加之景妃又是那般跋扈猖狂的性子.這樣的性子即便會令楚皇有那麽一時在她身上看到新鮮的韶華春情.又端得能夠將這樣的一時之興持續經久.多了便膩了.便容易招來反感.
景妃未嚐不是楚皇一根動不得、也愛不得的心頭刺.這一次借著莫離的由頭、順了媛箐的心意.未免就不是順應了楚皇的心意.
碧溪靜心聽完姐姐這通陳述.心下漸漸構畫出了個大概囫圇.同時也有了一重行事的心譜:“姐姐.不如我們這樣……”她壓低聲音又把身子向前探探.與媛箐聚在一處小心言語.
二人敲定了這樣一個主意.先由郡主碧溪差人去向景妃邀約.以敘舊為名.將景妃約出至禦花園.再由貼身宮女支使開景妃的婢女.將景妃引到素來偏僻、鮮見人跡的後院.
這個時候.候在那裏的楚皇遣於媛箐的貼己人便會擇一恰當時機顯出身來.一擁而上將景妃圍住.逼景妃飲下鴆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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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的一切都按照最先安排好的計劃穩穩妥妥的加以進行.倒是順風順水的沒有出現什麽差池.
媛箐實在無法忍耐景妃對於莫離造成的傷害.這隻是其一.還有一份是她自己其實不願承認的私人原因……顏傾翡是與她們姐妹自幼結識的.自幼便與她們二人多有摩擦、行事不善.
如此.這也算是新仇舊恨一並算計.一起加注在顏傾翡的頭上報複的徹底.
媛箐是一個會記住微小恩惠的人.但這並不代表她不是一個記仇的人.但如果先前的仇人日後在某個時段、某種契機下.對她加以真切的關懷、入心的恩澤.她也會頓然就記住那個人全部的好、哪怕這好隻是微不足道的遊絲一點.她也會登然就忘卻了那個人加注在自己身上的全部的壞……隻可惜.顏傾翡沒有.
媛箐依稀是記得莫離說過.要她答應自己.無論如何不要傷及顏傾翡.但她誠然想不起來為什麽莫離會這樣對她說了.又興許是莫離這份恨意已經入骨.便要留待著她自己的一絲怨魄親自來向顏傾翡討債索命.
記不清楚了.媛箐也沒那份心力去一一撿拾這沒聽真切的話.她到底沒有去顧及任何.還是一意孤行的備了鴆酒候在後院柳樹之後.待顏傾翡被內侍一擁而上團團圍住後.穿過人叢一路沉了麵孔穩步過去.
“這是皇上的意思.”媛箐冰漠著美麗的眸子.吐口幽幽的道.“欠了別人的.終歸是要還上的.為什麽會要你死.你心裏明白.”景妃心裏應當明白.是因為雲妃;她再清楚不過她自己做了什麽了.媛箐念及此便又忍不住加重一脈對景妃的恨意.窺著眼前這張雙目能夠噴出火焰來的精致而不馴的麵孔.媛箐冷冷一哼.森森然的繼續接口.“你不過是付出等價的代價罷了.沒什麽值得去恨的.若還是執著的要去記恨.記住了……”於此把身子緩緩向前一探.桃花眸淺露薄笑.唇兮一糯.聲色曳曳輕飄.“去恨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