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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會是父皇的不對.”帛陟皺眉一哂.心下惱不得跟著牽了一絲訕訕的嘲.“隻是三弟自己想不開而已.吃醋吃不好.便成了毒醋.最是要不得……現下這三個月的守陵.萬望他可以明白過來.”複頷首且思且補充.
這一瞬帛睿麵著眼前的兒子.心念突忽跟著一動.一股涓涓的暖流跟著潛移默化於心底裏氳開.
他一向最寵帛清.在帛清身上花的工夫也是最多的、一向認為帛清跟自己最為貼己.但現下裏帛陟這一番話卻是說到了帛睿的心坎兒裏.他沒有想到.原來帛陟居然是這樣的理解自己.
這一刻.在帛清那裏沒能得到的體恤.卻在帛陟這裏得到了.不得不說這是一種意外的驚喜與滿足.
在這樣的喜悅與滿足之中.帛睿又忽地生了一股微微的愧疚.皺眉微歎口氣.旋而複啟口:“是父皇對你們不夠好.在你們身上牽心不夠.”一頓補充.“朕.不是一個好父親.”這樣的感慨.已記不得是第幾次了.但沒有辦法.今時今刻再說彌補.委實是晚了、也委實是荒唐.
“才不是.父皇對兒臣一向都很好.”帛陟皺眉持著嗔怪的語氣.這語氣聽來很是關切與溫馨.他緩一口氣.頷首沉目、徑自且思量著.“通過現下裏才堪堪解決的這件事.兒臣深知.父皇對我們子女誰都是一樣的愛.不存在偏愛誰.隻不過是更寵四弟罷了.”於此牽了一微笑.“兒臣出了那樣的事.父皇替兒臣全權攬下.在其中斡旋.盡心力庇護……哪一點不是父對子天性彌深的愛呢.”臨了一歎.
這番話是真心話.是父子之間可貴的交心;縱然有恭維與討好的成分在裏麵.也並不全無真摯.
殊不知帛陟他越是這樣道著滿足、表著真切.帛睿這身為父親的心裏就越發酸澀不好受.這些話.他實覺自己承受起來委實愧疚:“父皇很欣慰.你懂就好.”心念兜轉糾葛.一番忖度思量後.帛睿勉力牽了一個溫和的笑.抬手拍拍帛陟的肩膀是以鼓勵.
帛陟抿唇回了一笑.神光會意.
這一刻忽地升起一種無言的默契.沉默了十幾年的父子之情在這一刻感應到了源於血緣、源於脈絡的號召力.開始於無聲處潛移默化的靜靜然翻湧浮動.二人都很享受這一刻的靜好.不忍做了聲息打破這彼時一份難得又少有的溫馨靜謐.
良久靜無聲息.帛睿不由起了一懷惝恍心思.神緒漫溯.因了心門被打開而話匣子也跟著一起敞亮:“提起你四弟.不知道為什麽.父皇總覺跟他之間多了一層別樣熟悉……卻說不清是怎麽一回事.”他起了好興致的同兒子閑話家常.這是他不怎麽對旁人道出過的真心話.這一刻同帛陟道了出來.
“或許……是前生有緣吧.”帛陟順著父皇的話鋒起了輾轉.一念滑過心坎兒.兀道出如是一句話.也在這一刻跟著起了一陣莫名的悸動.尋不到由頭.
言語起落.不多時的間隔.帛睿也錚地一恍.
齊王今兒的所言所語都與他的所思所想那般貼切.貼切到有些不太真實.竟像是故意有心為之的一樣.但帛睿心裏明白.不會是兒子有心為之.因為他根本就不可能知道自己的父親會同自己聊起什麽.連帛睿自己都不知道.那麽又何談一早準備好了說出來博父親的歡心.
隻有一種解釋.就是齊王原本就是了解自己父親的.哪怕是與父親之間的交集並不多.但楚皇帛睿.卻從不曾了解自己這個兒子.又同樣是因了交集不多.而直到時今眼下.才恍然發覺兒子與自己的這一份貼己.
與帛清是前世有緣.與帛陟又何嚐不是.
轉念身邊這一幹人若是沒有一段難以了卻的前緣.今生又是緣何能夠聚在一起、濟濟一堂的.
前緣因果、一觸即發.命盤裏不歇的兜轉.隻是一入輪回便已忘卻了所有的前塵.能夠有識的也就隻有當下這一世.故是怨是恨、是債是冤.再也沒誰知道.橫豎是聚在一起有冤報冤有情還情了.
“或許是吧.”一通心思起得似乎有些高遠了.帛睿重又不動聲色的拉回來.一點動容氳在心裏.不再多話.就口回的雲淡風輕.
暖閣裏與父親的這一通難得的交心.讓齊王在離了乾坤殿、行在禦道上往楚宮外走時.心口都似被一痕暖意似有若無的貼燙著.隻是唇畔掛著的那一抹恰到好處的溫良笑意.卻在踏出殿門的堪堪一刻就俱數收斂的幹淨.便又是那個於旁人麵前總也一副凜傲孤清、言笑寡淡的齊王爺.
這才是齊王帛陟.這是他的真性.打從娘胎裏便帶出來的對這軟紅世間含及著的一懷清冷本性.但沒有誰知道.就是這樣的二皇子.卻在每每看到自己父親的那一刻.由裏至外懷揣著的這一塊兒寒冰便會在頃然暖化成了涓涓的溫泉水……這其中當然有對父皇龍威的忌憚.卻也有不知是不是一種天性、一種因稀缺固而更加渴望的殷切情愫.
自小到大這須臾二十幾年就這麽過來了.眼見著父皇對四弟帛清的另眼相待、十分重視.帛陟也不是全無感觸.隻是遠不及其餘皇子那般暗恨到牙癢癢罷了.他雖然也會有吃醋的時候.畢竟這是一個孩子對自己得著父親寵愛的兄弟、報之以的天然反應;但在這同時.帛陟也十分清楚的明白.這是帛清所該得的.是父皇虧欠四弟的……
這心思起的實在無稽.但就是起來了.帛陟自己亦不能知道為何會起來.就在這般心念的驅馳下.他變得一向都很平靜.甚至於連整個人由內至外的處事態度都開始處變不驚.
委實無端.不過放眼看這紛繁世上、軟紅萬丈.無端之事又何其的多呢.
歸府之後.帛陟才覺身子有些困乏.命婢子點了熏香後於內室和衣躺下.
過不多時.貼身伺候的婢女打來了洗臉水.服侍著帛陟擦了一把臉.
這婢女是齊王府素來膽大的.加之又因長久貼身服侍齊王爺.也多少摸清了些王爺的性子.在適當的時候會揣著膽子同王爺絮叨幾句閑侃兒的話:“這一遭.爺您受委屈了.”她邊於臉盆裏將手巾擰幹.不由嘟唇為帛陟抱起了不平.緊跟著又一轉言.“不過二皇子既然已親自上表告罪、要皇上準他前去看守皇陵.那足見他是誠心有了悔恨之意.往後也定不會再同王爺有所作難了吧.”
這話甫一入耳.不期然就勾起帛陟幾絲不屑:“怎的.聽你這話倒是說本王怕了他魏王.”側目訕訕.口吻且蔑且笑.
那婢女慌地轉身做了驚惶狀:“奴婢不敢.”複垂眉低眸柔柔弱弱又啟口小聲.“奴婢是覺得經此一遭事兒.魏王也必是冷了心也灰了意.別把這怨忿……一股腦承載到王爺您身上才是呐.”
帛陟沒急著答話.隻站起身子走到她身邊.抬手一挑這婢女的下巴.另一隻手自她身後纖瘦的脊背那麽一勾就把她掛在了自己懷裏:“小人精.甚時候學會在爺麵前這麽俏舌了.嗯.”挑眉戲謔.心興似乎不錯.
齊王帛陟也是一位風流的王爺.這或許同他自身揣著的那抹性情分得不開.當初他可以因愛妾的自盡於房.就失了分寸的抓了那對小販不管不顧一通拷打至死.自這裏也可以看出這一層來.現下這婢子之所以敢這麽話多.也是因為帛陟素日裏對她一向不錯.他們二人素有曖昧.
“王爺……”這婢子羞了兩靨嬌滴滴的喚了句.複啟口徐徐.“人家哪裏敢俏什麽舌.還不是關心王爺嘛.”
軟玉溫香抱滿懷的感覺還不錯.帛陟微闔目.心境一綣的空蕩.頭腦神思不由就隨了婢子方才的吐口而起了輾轉:“你以為三皇子他當真心灰意冷破罐子破摔.嗬……”性子又起.鼻息重重一哼、語氣咬得很緊.“他那是以退為進.”
決計是以退為進.
魏王不傻.心裏明白自己的人在禦書房裏把父皇逼得幾欲後退、此遭動的又是最為得寵的榮錦王.若自己這個時候再不表現的乖憨識時務一些.那麽在父皇心裏可就當真是不會再有一席之地可以占據.
懷裏的狐媚轉了個臉.抬手在帛陟側頰上徐徐的撫摸過去:“那王爺您呢.”音聲也是疊醉酥軟.一副極盡勾引之能事的樣子.
“我.”帛陟挑眉含笑.“本王是真的寄情山水、毫不在乎.”近似釋然的一句吐口.一語才落.心底忽地並起一陣隱然抽痛.他一瞬失神.忽地近於夢魘樣的低低呢喃.“這一世.忻冬是真的無欲無求、不爭不搶……也對得住她了.”沉沉一歎.內蘊疊生.
四周似有梵音如潮、咒怨暗動.一瞬把這氛圍帶入到重疊生幻的不真切裏.作弄的人很容易便失了心.
那被齊王掛懷的婢子突地被作弄一愣.旋即回神.流轉美目好奇:“王爺.那個什麽冬的……那是誰啊.”
帛陟猛地回神:“什麽.”一時有些恍惚.記不得自己方才說了些什麽.
這婢女是個善解人意的.見齊王此般模樣.複一笑涓涓:“沒什麽.王爺當是累了吧.說話有些……莫名其妙的樣子.”
原本不覺.經了這麽一說.帛陟這才兀覺自個身子委實是困乏了些.便壓住那無關痛癢的心念.轉目對懷裏的小人兒一笑.勾出幾分邪魅蠱惑:“那還不伺候本王寬衣.嗯.”尾音脫得很長很長.
“是……”婢女一笑.纖纖的指搭上帛陟開闊的肩頭……
**一瞬.浮生歡愉最短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