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雲離驟一抬手指向帛逸,隻吐出了一個“你”字。
“哎……”沉默良久的競風在這一刻止住雲離,示意雲離斂言默聲。雲離方作罷,忿忿然掉首轉向一旁。競風收了目光回來,迎帛逸做了個禮,抬首時麵上含笑,“慕容小姐心直口快,卻是沒有惡意的。”又一轉言,音色懇切,“是公子救了舍妹?我在這裏替我三妹好生謝過公子了!”
一通答謝禮儀做的很是周全縝密,這上官競風倒是個待人接物委實穩妥的人。可帛逸又頓然覺得有點兒眩暈,隻好還了競風一禮,之後再度好言解釋道:“上官大人不必多禮,當真不是在下救了小姐。”頷首複道,“在下當真是在半路遇到上官小姐,因了她身上戴著的那枚玉佩而猜出了其身份,適將小姐送往上官府。嗯,說來不過舉手之勞,實不敢擔下這一個‘救’字。”上官競風官拜正四品吏部侍郎,帛逸這一聲“上官大人”稱得委實貼切。
“哎……到底是公子護送舍妹平安回來的,自然擔得起。”競風撫去袖口一道褶皺,言語極是客套,“不知公子怎麽稱呼?”
帛逸緩下一口氣:“在下姓‘帛’。”
競風麵目定了一定,旋即恢複如常、笑的好處恰當:“公子是皇室中人?”
“不不不。”帛逸忙又解釋,“隻是祖上出過一位藩王,故癡擔著一個‘帛’姓,早便算不得是皇室中人。”他既然一開始就已經隱瞞了自己二皇子的身份,時今若承認,雲離會更加亂想胡思的認定他對殊兒圖謀不軌,隻能這麽繼續把幌子一扯到底。
這樣的話,似乎是在哪裏聽到過的……卻是在哪裏呢?殊兒腦海深處滑過靈犀一念,猶如永夜昏黑之間飄忽著的一點螢火,不及辯駁、很快又滅。
“原是這般。”競風了然,即又一笑複言,“請帛公子到我上官府中一坐,在下擺宴以酬謝意!”
“多謝上官大人抬愛。”帛逸拱一拱手,“大人的好意在下心領了。但在下家中尚有些事務不及打理,實在不敢於貴府過多滯留。”用爛了的回絕之詞。
競風明白了帛逸的有意推脫,他其實也沒有當真邀約帛逸的意思,便順著那話由著帛逸了:“既然如此,那在下便改日再答謝公子。”
“大人客氣。”帛逸頷一頷首,與競風二人互施簡單一禮之後,便轉身不緩不急一路行離。
殊兒心頭在這同時又是一揪疼,不強烈,但做弄。不知是被一股什麽樣的力量牽著引著,她忽覺自個管控不住一顆飄忽的心、一縷繆轉的念。她隨著帛逸轉身的動作而不自主的轉目,落在帛逸筆挺身形上的目色仍舊是茫然的,但那其間卻噙起一簇連她自己怕是都察覺不到的莫名的火焰。
這個人,她分明不認得,卻總也自他身上察覺出一種莫名的熟悉感,甚至……依賴感。見他正一步步離了自己而去,便越是沒有道理的十分著急,急切的想要將他挽留,偏生又沒有理由!
止不住的念頭在這一瞬再次漫溯過頭頂,但同時又被殊兒下意識壓製住。同樣不由她掌控。
忽地又起一種並駕齊驅的泫然欲泣之態,她黛眉糾葛、麵色愈發虛白的透明……
旁觀者清,殊兒這副十分怪異的情態變遷逃不過競風的眼睛,自然也沒能逃過慕容雲離的眼睛。不止如此,因雲離是認得帛逸的,故而雲離方才也一直都在默不作聲的、小心翼翼留意觀察著帛逸的一舉一動。她察覺到帛逸似乎是在故作冷漠,那生就的還不錯的俊朗眉目雖看似鎮定,但在這層偽裝之下,分明也有時不時輾轉在眉目的不對勁處……
這倒委實是有趣了!雲離心裏這麽想著,忽地動了一念靈犀,匆匆辭了競風,複示意殊兒一眼,旋即追著帛逸漸行漸遠的身影一路過去:“哎。”在及近處抬手一拍他肩膀。
帛逸下意識回目:“嗯?”見是雲離,心生狐疑。
雲離一改方才那麽一副劍拔弩張的囂囂模樣,壓低語氣、卻是笑言:“你若真有心,就來上官府尋人啊!”語盡頗為狡黠又添一笑,旋而折步回身,順另外一條道路徑自往慕容府的方向回去了。
徒留帛逸一時定住。
春風過樹,迎麵跟著撲來一陣早荷的淡淡清香,恍如步入出塵的好境界。他心念漸次沉澱,遲遲久久不做言語,又半晌後歪了歪頭,很不經意的微微笑開,複搖搖首,就此繼續抬步行路。
他不曾看見,在他身後亦有兩道目光經久落在他被好花好樹襯的有些單薄、卻極挺拔的身形間。那兩道目光很是沉澱,若有所思,時若炭火時如玄冰。
那是殊兒,還有競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