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兒是在一陣頭昏腦脹、忽生忽死的憋悶與頭痛中醒轉過來的。
她不知被人點了什麽穴位,這一路上都暈厥不振人事不省,但好在現下裏除了身體上述的不適、以及些微的酸麻脹痛以外,旁的地方倒沒感覺出有受傷的跡象。
隨著神緒回籠複蘇,她想睜開眼睛,但又猛地克製住了自己這個念頭。長久閉目不見光後若突然睜開眼睛,必定會被光線做弄的十分刺灼。
於是一點一點緩緩的把眸子睜開,還好,才睜開一條細縫的時候就察覺出自己並沒有暴露在強光下。
似乎是夜晚、似乎是屋舍裏,因為周匝這團暖融融的光影有些像是點燃的暗橘色煤油燈。
心知如此,她便放了放心,抬目四顧發現自己果然置身在一間東瓶西鏡、雅麗古樸的房舍中。這房舍裏珊瑚屏風、雲母擺件、水晶珠簾等奢靡物什應有盡有,且無論格局還是拜見都十分考究,倒像是一大門大戶、亦或一肅穆恢弘專辦正經事的類似祠堂其後廂房的樣子。
唯有一物在她目光稍一觸及時,瞬間便被驚得下意識倒吸一口氣!
就是在她前方一架水墨竹韻屏風之旁架著的八仙桌中央,以一銀盤托起一隻皮毛純白、身體乖憨滾圓的白兔!
倒不是這白兔有多猙獰不討喜,相反,還可愛又憐人的打緊。使殊兒沒防一驚的緣故是,今時今地好好兒出現這麽一隻白兔,與周匝環境十分不搭調,顯得突兀又不著邊際,怎麽看都是違和的。
定神之後殊兒便平下了心口提著的氣,白兔不比其它猛獸利禽,該是善良且溫順的。她寬了寬心,邁步向那兔兒走去。
這隻白兔原本正慵懶的閉著兔眸蜷曲身子小憩,許是殊兒不緩不急的足步聲把它驚到,它在這一刻突然直愣愣的一抬脖子,軟軟兒搭垂在兩側的長耳朵也兀地直棱起來,周身長長的雪白絨毛合著清光無風自動,這兔子突然滋生一種攝人心魄的莫名美感,美得光芒萬頃、無可方物……
殊兒已經走到了八仙桌跟前,距離及近,借一縷昏惑光影的照射,把這兔子看得愈發的真切了些。
其實這兔子也與旁的兔子似乎並無什麽不一樣的地方,隻是皮毛更長了些、顏色白的更勝雪賽霜了些、又或許是借了光影的格局錯落而有了周身泛熒光的錯覺……但就是帶著一種莫名其妙的氣場,這氣場令人覺得莫名歡喜、莫名的想要好好兒愛憐,甚至叫人忘憂!
殊兒心裏生出一絲發瘮,知是這白兔怕是在迷惑自己,但還是沒禁住的抬手輕輕把它撈進懷裏。貼著胸口頷首一看,才發現這兔兒很是可愛卻也很是可憐,因為它什麽都好,獨獨那雙眼睛卻不是閉合的,而是根本就缺失了一雙眼睛……
視線格局錚然恍惚,目之所及一大片一大片的泛起了光怪陸離。殊兒一手緊緊摟抱著玉雪可人的白兔,另一隻手習慣性撫上了太陽穴。
身子似也不受控的晃蕩起來,她撫著太陽穴的手又順著慣性往桌麵上垂了下去,觸及到的卻是一片貼著衣袂的溫潤柔軟……殊兒兀一激靈,重又抬目,撞見的居然是帛逸一張俊美無匹的臉!
“你醒了?沒事吧?”帛逸將她整個人托著身子圈攬在懷裏,一見她瞪著一雙驚恐的桃花眸看向自己,忙不迭連串絮語,“這一路上你受苦了!不要害怕,我來了……”
你來了姑娘我才是真正害怕好不好!
殊兒驟生一種莊生夢蝶、浮生若夢的惝恍之感,她一時弄不清狀態,更分不清眼前一切與方才一切究竟哪處是夢哪處是真,又或許都是幻象都是幻覺……
下意識去看自己臂彎裏躺著的白兔,不瞧不打緊,這一瞧更駭的殊兒險些就要喊出了聲!
哪裏有什麽白兔,她居然正抱著帛逸的手臂放在懷裏緊緊箍住,距離之迫近、格局之拿捏,再往上半分就能觸碰到她瑩潤如酥的胸脯!
“你,你你你你……”她一把推開帛逸後退出幾米,足髁一個沒站穩的向下一跌,身子在跌倒的同時又磕到了八仙桌旁立著的屏風架子上,她猛一吃痛。
而驚魂未定之際下意識環顧四處,周匝景致與格局居然完全與她方才不知是不是夢裏看到的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不見了白兔、多出了帛逸:“你是兔子精啊!”到底還是歇斯底裏的吼出了這頗為尖利的一嗓子。
“哎……”帛逸緊走幾步過去,抬手下意識想阻止殊兒出聲。他一路都不作聲息悄悄潛在那幫乞丐之後,好不容易跟到了這丐幫總部,可不能因殊兒的一嗓子就引來了外邊兒守著的人、至使他這順藤摸瓜的計劃功虧一簣!
可旋即又突然很是無語,方才見她那麽結結巴巴話兒哽在喉嚨裏言不囫圇,他還隻當她會說些諸如“你是怎麽進來的”或者“你怎麽會在這裏”之類的話,沒想到她好端端居然來了句“兔子精”!自己很像兔子麽?帛逸皺皺眉頭,抱著手臂歪頭盯著她看:“什麽兔子精?姑娘你莫非是被嚇得神誌不清以至於亂語胡言了起來?”
“……”殊兒也盯著帛逸直勾勾的看,不是因為無所畏懼,是因為太畏懼了被嚇得傻了呆了忘記了把目光移開!
不過就這麽一來二去的,又見帛逸口吻戲謔、舉止正常,委實不像諸如精靈鬼怪之輩。
又一陣刺刺的麻痛漫溯著經脈攀爬上了殊兒的太陽穴、再至額頭。她的眸子裏忽地蒙了一層霧靄,視線斑斑駁駁很是恍惚。忽又顧不得再去探尋帛逸是人是妖這個問題了,她再次舒展指尖撫上了太陽穴。
帛逸看在眼裏,心跟著一驚,忙再次加快足步湊到殊兒身邊蹲下身子,抬素指隔著夾袖握住殊兒纖細的柔荑:“又頭疼了麽?”於此偏過臉去,咬著牙關一聲忿恨,“這幫該死的乞丐!看我過幾日不帶人過來端了他的老窩!”
麵對帛逸的關懷,殊兒沒有再反抗,斂斂眸子徐徐自語:“莫非當真是我在做夢……”
“什麽?”帛逸聞她言語,沒聽真切。
殊兒回神,抬眸看向帛逸時麵上已沒有了方才那般花容失態,而是抿抿曇唇莞爾一笑:“沒什麽,我是想說……公子你怎麽會在這裏?”一歪頭又顰眉道,“你是怎麽進來的?”
“呃……”換得帛逸起了一激靈,心道這麽些個深藏玄機的問題,這姑娘現在才知道問,反應得倒是真夠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