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兒邊聽雲離念叨,邊糾葛了兩道細彎的柳葉眉。側眸帶幾分遲疑的看了她一眼。
雲離再次示意她安心,旋即迎著帛逸又前幾步:“這位公子。”對帛逸斂襟禮了一禮,“好詩,真是好詩呢!嗬嗬。”唇兮巧笑,衝殊兒使眼色。
殊兒亦蓮步緩緩的走過來。
春光如剪、暖風若織,汩汩涓涓吹撩的她一襲暗粉鑲鵝黃寬邊、點亮黃繚繞春藤紋理的敞肩綾裙在天風裏似飛若揚,由額頭垂在耳畔的一縷流蘇頑皮的曳曳晃蕩。她莞爾一笑,眼波善睞的打了個漩繞到雲離身上、得了意會後又煞是鮮妍的凝顧向帛逸。
這般舉世無雙的美豔風華,驚豔了風流貴胄的當今二皇子帛逸!
單看帛逸也是美的,慕容雲離也是美的,可與上官殊兒並肩一處就錚地一下煞是黯淡的再沒了半點星芒!
不得不承認,她比之當年的小荷才露尖尖角,已是玉人初成、蠱心動魄了……帛逸不由就又陷入了回憶的囹圄,九歲小姑娘的影子與眼前絕代風華的伊人的倩影慢慢交疊、慢慢溶合。方才他隻一眼便知道是她,可那是出乎心底一個莫名其妙的感應,畢竟一隔經年容貌差距還是相當大的……眼下仔仔細細又瞧了一瞧,他更加確定了眼前佳人便是那個存乎自己記憶裏的夢回女子,一絲一毫都是不會有差的了!特別是她在巧笑時,那如出一轍的明眸彎彎淺一嫣然,還有那雙吸魂引魄的明澈水杏飽滿、微上挑的桃花迷離春眸……
她淘巧一笑,泠泠嬌音在唇齒之際三月鶯歌似的繞:“我姐姐說的甚是。公子這詩,我們還從不曾聽過。”
帛逸甫地回神,須臾沉默,兀地揚起墨眉壞笑:“哦?那在下講給二位姑娘聽。”卻並不急著講解那詩,而是饒有興味的將目光定格在殊兒瑰麗美慧的麵孔間。很明顯,他是有意的。
殊兒愣。
她知道自己無異於自掘墳墓了!分明是為了避開尷尬才愣說方才那詩不解其意,誰知居然給了他……給了他繼續言語輕薄占便宜的理由!
看在眼裏的雲離生怕再被帛逸給鑽了什麽空子,幹咳兩聲笑盈盈的出來解圍:“既然能在街上碰到,那便也是緣分。”語盡又對著殊兒悄悄使眼色。
殊兒會意,春花一般的麵靨又堪堪的染了層薄紅,她到底還是扭捏,因了性格使然:“公子,我們……如此有緣。”蹙眉錯眸的,這話兒還是怎麽說怎麽別扭,“就,不妨……一起去,酒樓裏,小坐一下好了。”終於就這麽扭扭捏捏的還是說完了。
但看她乖憨可人、憐惜楚楚之情之態,加之美貌與氣質,著實令帛逸再生一種極歡喜的情趣來。
娉娉嫋嫋伊人影,萬花梢頭二月初。春風十裏繁華路,卷上珠簾總不如……隻是不知道,這位隻在七年以前與他匆匆一瞥驚鴻邂逅的女子,她還記不記得自己。
帛逸又忽生一種悵然若失之感,麵上執絝的輕浮笑意兀又斂去,幾分正色、幾分淺歎:“小姐你連喚我一聲‘公子’都是這般扭捏羞澀,往後嫁了人可是要喚自己夫君一聲‘相公’的,可又要怎般是好?”
誠然他這話兒看字句分明還是情挑的沒個正形,偏生口吻與神情是那麽那麽的落寞且寡淡,看得殊兒忽然就撐不起了半分羞惱與憤怒。
雲離隻聽了這話,忽地就有些不能忍耐,變幻了麵上持著的溫柔,冷了眸色一叱帛逸:“這等事情就不消公子管顧了,橫豎跟公子也沒什麽關係!”
“是麽。”莫名的黯然重又散去,帛逸尋回了最初的好心情,錯目看向雲離,“你怎麽知道跟我沒關係?”
殊兒忽地心下一動,微微的,如此沒有道理。
雲離鼻息嗬聲,揚了眼瞼玩味起來:“我雖癡長我這妹妹一歲,但我可是出了師會相麵的。如不是這等身份羈絆著沒得法子,說不準早些年都成了仙飛走了!”她是由著性子信口胡謅,她一向如此,性格爽利且歡脫的委實與世家小姐不太相像。
殊兒沒忍住忽而勾了勾唇角。
帛逸也被“嗤”地逗樂,搖著扇子又前幾步:“那不知這位小姐你是師從隔壁巷子裏的劉拐子,還是長街當口拄著拐杖整日摸黑的趙瞎子?”
殊兒愈發的沒忍住抿唇一笑,微側首悄悄對著雲離打趣開來:“雲離姐,那它日待你成了仙,可別忘了捎上妹妹我!”
雲離先前被帛逸做弄的麵上紅白花般很是好看,現下又被殊兒湊趣,性子上來幹脆歎了口氣順口敷衍:“你們若再如此拿我戲謔,當心本大神有朝一日成了仙去誰也不帶你們!”再轉目對帛逸語氣一揚,“喂,方才我妹妹那話兒你是聽見還是沒聽見?我們邀你去酒樓裏小坐,你是去也不去?”果然雲離是扮不得淑女的,沒一會子就這樣原形畢露了。
帛逸好笑的又道一句:“‘本大神’……莫非姑娘你們會跳大神?”趁她二人還未發作時又忙蹙眉故做機警的接口,“邀本公子去酒樓,不是在拐賣人口吧!”折扇錚地一收,不緩不急輕輕扣著左手掌心。
春陽隔過垂柳梢頭在他身畔鋪陳下來,幾縷微光拂在他隻以玉色絲帶綰了一半的飄揚發絲上、並不過於淺薄的花樣唇畔上。溶溶的金波光影變成了有些惝恍的虛白,配著那樣一雙噙笑盈彩的辰眸。
這雙眼睛其形其態與殊兒很是相像,皆是桃花目。但這樣的眼睛長在女子身上便是一潭泠潺溫婉的、慰籍人心的楚楚秋水;若是生得在一個男子身上,就變成了無限風流與魅惑的致命模樣了……
看得殊兒纖心一恍,忽地漠了灼灼眸光:“你若不願,我們自不強求。”她不想繼續在他麵前扮傻裝可愛,一推雲離便轉了身子就要離去。
帛逸的心狠狠一疼,一如經年前在晉陽上官老宅,感知到那小姑娘要走前,如出一轍的狠狠的一揪一痛:“別,我願意願意!”十分急切翻湧心頭,他再不去扮那風流態度,提了步子便奔身追趕於前。
殊兒心下莫名一舒,轉目與雲離相視一眼,兩人忽地嫣然笑起。
隻是這二人的心思十分不同,雲離現下滿心想得都是自己那個定好的籌謀,想著過會子去了酒樓裏怎麽好好兒折騰那膽大妄為的公子;而殊兒早已忘了雲離這茬子事,竟是單純因了帛逸急切的追趕上來而舒了舒心。
很多事情都是注定好的,一如春風拂過,一些春花注定是要離開枝頭撲入大地的懷抱,而還有一些無論怎般搖曳抗爭都是得不到所謂的自由;於是想走的卻走不了、想留的又留不住。千般遺憾萬般苦,命裏頭的事情,冥冥茫茫,無極無間中的一早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