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手,順著枕頭摸到了一隻手機。那是宇文息的,他睡之前隨手就放到了那裏。
喬季卡把它拿起來,熟練地按下了百裏夜的號碼。響過三聲,那邊的聲音總算傳來,不是冷冰冰的一聲“喂”,而是直接就開口問道:
“卡卡還好麽?”
她微愣,不知道他問這一聲好是因為宇文息告訴了他自己的情況,還是說平日裏兩人通話,這就是最主要的內容。
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就這樣愣了半晌,好像電話那頭的人有點察覺,又緊著問了句:
“卡卡?”
她的淚順著臉頰就流了下來。
突然就覺得,宇文息說的也許是真的,她可能是真的誤會了百裏夜跟葉霜。或許那個醫生一廂情願,但她的夜,絕對不會對不起她!
“卡卡,你在哭?”那邊的人很敏感,她隻輕輕地吸了下鼻子,就被聽出是在抽泣。
終於把淚水忍住、收回,來自小腹微微的涼讓她記起這通電話的最初目地。於是開口,道:
“你為什麽不要那個孩子?為什麽讓我遭那麽大的罪?為什麽讓我在那麽小的時候就懷了孕?百裏夜,你知不知道,我現在的肚子已經保不住我們的孩子!當我們想要它的時候,孩子卻不要我們了!!”
最後一句幾乎是喊著出口!宇文息被她驚醒,聽著這一句一句的質問,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她這鬧的是哪一出!
電話那頭的人也傻了,百裏夜完全聽不懂喬季卡在說什麽!什麽孩子?什麽以前?他以前什麽時候讓她懷過孕?
見喬季卡不再說話,就是舉著手機不停地流淚,宇文息起身,把那電話默默地接了過來。女子沒反對,一頭紮在他懷裏,失聲痛哭。
百裏夜那頭幾乎急瘋了,就聽見電話裏頭大喊——
“讓息接電話!你把電話還給息!”
“我在。”他說,“我在!”然後以後輕輕地拍了拍懷中女子的背,再道:“夜,我一會兒打給你,有些事情我想你必須要知道!”
也不等那邊同意,電話直接就被掛斷。然後再以雙手撐起懷中女子的肩,輕輕地問:
“季卡,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麽?”
她點頭,哭得梨花帶雨!
“我想起我以前懷過孩子!想起孩子的爸爸說不要他,讓我打掉!想起我打那孩子時流了整整一床的血,也想起被人一下一下地刮著身體,讓那孩子徹底流失!我還知道我是上海人,也記得自己失憶不是因為車禍,而是掉到了水裏!但是其它的我就想不起來!息,你能不能告訴我全部?把那些我所不知道的,還有我所知道的但是是錯誤的事情全部都告訴我?你知不知道,我感覺我自己是在過著別人的人生!現在的我不是我,我想要回我自己,我想要真正的喬季卡!”
這是宇文息最怕的結果!想起來了,但卻不是全部,片片段段,零零星星。這種想起,最難解釋。
在女子的哭訴中,他聽出來,原來喬季卡以為那個曾經讓她懷過孩子又打過孩子的人是百裏夜!所以剛剛一個電話過去,言語間全部都是質問。
他無奈,隻歎這兩人今後的日子怕是不太好過,但卻又不好多說什麽,隻能無聲地輕拍安慰。
她到底是身子虛,哭了一會兒,竟是直接就哭睡著了!
宇文息把人安頓好,然後拿起電話出了屋子。卻不敢走遠,甚至就連視線都不敢移開,就隔著窗玻璃盯盯地往裏麵瞅著。
電話那頭很快就接起,百裏夜急得發瘋,衝口就問:
“到底怎麽回事?”
宇文息深吸口氣,一字一句地道:
“夜,你聽我說。季卡懷孕了!”
……
這一番講述,讓百裏夜徹底明白前因後果。但明白之後,卻也跟宇文息一樣,隻歎命運無常,鬧到最後,竟是這樣一個結果。
不過還是難掩心頭興奮,他說:
“卡卡真的懷孕了?老天,這怎麽可能!息!你幫幫我,無論如何我要保住這個孩子!”
宇文息急皺眉,衝口就問:
“那要是得犧牲季卡的性命呢?”
那邊想也沒想,道:
“以大人為主!在大人健康無憂的情況下,保住孩子!但若真的不行,我隻要卡卡活著!”
宇文息這才放下心來,看了再看一眼病床上睡得十分不踏實的女子,隻道她這命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能遇了百裏夜,應該是三生修來的福份吧?可偏偏在這福份到來之前又經了那麽多的坎坷。這算是一個人生的惡作劇麽?
“我盡力。”終於還是點了頭,明知這事實施起來真的艱難,而且成功的機率甚小。但宇文息就是不忍對這份愛情說出一句拒絕的話!他想讓喬季卡保住孩子,他真的想。
“……謝謝。”良久,電話那頭傳了這麽一聲謝來,還伴著重歎。
宇文息突然就明白,這聲謝的真正意義是什麽。他對喬季卡的感情從來沒有瞞過百裏夜,因為他知道,瞞也瞞不住。而百裏夜若是真的了解他,就應該相信他是個君子。而今,這一聲謝,算是謝他的割舍和放棄,也是謝他在這樣的心境下,還要盡心盡責地照顧喬季卡。
“不謝。”他輕輕地回,然後把電話掛斷。再走近病房,隻覺與那女子間更是多了萬水千山。這一生,不管他再怎麽走,也沒有可能走到她的麵前了!
……
次日晨時,伴著入窗的第一樓陽光,喬季卡醒來。
睜開眼睛愣了一會兒,而後才稀裏糊塗地“哦”了一聲,再撐著坐起,看了看正給她倒了杯水過來的宇文息,道:
“我……還不能出院嗎?”
他點頭,把水遞到她手中,瞅著她喝了兩口之後,這才回答說:
“身子太弱,得在醫院裏養養。”
“可是我很討厭消毒水的味道。”她為自己找著借口,“我想回你家,在家一樣養。”
“不行!”宇文息果斷地搖頭,“你現在不是一個人,就算自己可以,也要想想肚子裏的孩子!”
“我想孩子又能怎樣?”女子的情緒有些激動!“你難道覺得我可以平平安安地把她給生下來?能懷上他,已經是個奇跡,我絕對不相信還會有奇跡再出現在我的身上!息,我都放手了,你也放手吧!我可以讓他在我的肚子裏多待一陣,但總有一天他自己會要求主動離開!你知道到時候是什麽狀況嗎?是大出血,是出很多很多,足夠把我淹死的血!會要人命!會要我的命!我不是怕死!如果能用我的生命去換另一個生命,我願意!我真的願意!可是不行!我知道我沒有辦法把他帶到足夠離開母體降臨人世的那一天!我沒有資格做一個媽媽!你們放過我,也放過他吧!”她的話說得語無論次,到最後竟是整個兒人都縮回了被子裏,嚇得全身都跟著哆嗦。
宇文息的心一揪一揪地疼,天知道他是有多麽想把這女子攬在懷裏,然後輕輕地告訴她:
“不怕!不論如何,我都會讓你活著!”
可說這話他沒資格,就算是說了,也是要告訴她,夜跟我說,一定要讓你活著!
他到底隻是她的友,朋友。
“你聽我的,我們再住五天,就五天!然後我就帶你回家!”他與之討價還價,好歹把人多留幾日。
喬季卡想了想,總算是點頭答應。
宇文息輕輕地鬆了口氣,然後把人攙扶下床,再送她進了洗漱間,然後就等著門外,聽著裏麵的動靜,確定她的安全。
這其實是一種很尷尬的行為,一個女人在洗漱、如廁,他卻要站在門口聽聲。這話說出去,要多難聽有多難聽!他宇文息的形象盡毀無疑!
但他沒有辦法!在這種時候,早就顧不得那麽多體麵。隻要能確定她的人身安全,就算要他進到洗漱間裏,背過身等著,他知道,自己也是願意的。
喬季卡就這樣在醫院住了下來,而宇文息,則是放下了手裏所有的工作,盡心盡力地陪在身邊。有的時候她也會覺得很不好意思,覺得自己不應該影響人家的正常生活。但每次問,得到的回答都是:
“你是夜的妻子,他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照顧你是我的責任!”
後來,她便不再問了。
雖然住的是貴賓間,但宇文息平日裏總會有在走廊走動的時候。同層樓的人見得多了,便會聚在一起講講。說得最多的,就是有一個比神仙還好看的男人在無微不至地照顧自己懷孕的妻子!言語間滿帶羨慕!
宇文息聽了,不過淡然一笑,也賴得解釋。
有些事情,人們之所以相傳,是因為他們對那份美好有一種向往。既然是善意的表達,自己就沒有理由去用一個黑暗的現實去將那份美好擊碎。
他不在意,喬季卡也不在意,甚至在兩人聊天時她還會開玩笑地說:
“你說我們上輩子是不是情人?又或者你上輩子欠了我很多?這一生就是為了還債而來?”
每每這時,宇文息都會很認真地想上很久,然後點點頭,回她說:
“有可能!所以,你差遣我的時候不需要有負擔,因為是我欠你的,上輩子,一定是我對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