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缺捂住流血淚的眼睛,痛苦的顫抖!要是剛剛他仔細看,不止這雙眼睛要被廢掉,靈魂都要被大道損傷,甚至直接隕落。
“你看到了什麽?”妖狐柔柔的問道,聲音很輕。
夜色中,柔媚的臉龐靠近寧缺,隱隱幽香,暗暗傳來,更有夜色裏那動人心魄的眼眸,恍如瑪瑙翡翠一般美麗。
這一番動人姿態是真的做給了瞎子看,寧缺的眼睛已經徹底見不到,手拄著斬龍劍半跪在地,已經說不出話來!
妖狐微微低頭,手中握著一個巴掌大小的事物,呈圓形狀,外邊是一個碧綠顏色的玉環,青翠欲滴,一看便知不是凡品,而在玉環中間處,鑲著的是一片小小的似鏡非鏡,赤紅顏色的薄片,中間更雕刻著一個形狀古拙的火焰圖騰。
焚香穀的鎮穀奇珍──玄火鑒。
長而細的睫毛彷彿遮蓋著自己那柔弱的心思,又彷彿傾聽著這深夜樹林中的隱隱幽聲,輕輕道:“本想以媚術吸引你,殺了你,可是你沒有殺氣,我又如何下得了手?”
......
三尾狐妖無意加害寧缺性命,扶著他往樹林深處走去,古木森森,林中空地之上,卻有一個小丘,而在小丘的一側,便赫然是一個洞口,洞口旁邊的岩石,盡數為黑色,那洞口裏麵也是漆黑一片。
寧缺緊緊抓著斬龍劍,隻感覺眼前金星亂閃,腦海中一片混亂。
“……天象無刑,道褒無名,是故說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即達光明。持一正道,內體自性,天地以本為心者也。……”
默默運轉太極玄清道療傷,雖然恢複了神誌,可眼睛的傷不是一時半會能好轉的!
走了一段路程,神念探出,眼身前赫然是一個巨大的地底岩洞,到處都是熾熱到通紅的岩漿,形成了一個焦熱的湖麵,充斥了整個岩洞下方。
湖麵之上,不時有熱浪氣泡冒起,然後破裂,更有洶湧處,竟如潮汐一般,熾熱的岩漿非彈而起,直至半空。而岩漿出的紅色熱焰,更是把這個巨大的岩洞照成了紅色的世界。
而他正被三尾妖狐扶著處在岩漿湖上方一個平台上,背後是一條向上的甬道。正前方,平台的盡頭,靠近熾熱岩漿熱到幾乎令人無法忍受的地方,是一個橢圓形狀的石窩,上麵靜靜地趴著一隻白色六尾狐狸。
“妹妹,這是何人?”六尾狐的問話中帶著一絲疲憊的聲音。
三尾狐連忙奔到了六尾白狐的身前,問道:“大哥,你好些了嗎?這是一個受傷的修士,我把他帶過來修養!”
“你心地還是這麽善良,要吃大虧的!”六尾狐幽幽一歎。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山川靈秀,亦多妖魔鬼怪。故老傳說,狐狸乃禽獸之中的聰慧之種,多有修煉成妖者。而在狐妖一族之中,有一脈最具靈氣的,便有一個特別處,那便是修行越高、道行越深的,其尾巴之數也就越多。
夢境中的妖獸多奇葩,境界很低,血脈等級卻極高!不像萬妖大世界中的六尾妖狐至少有四級生命體以上的能力,九尾更是六級生命。
“山村野修寧缺,未通報便冒昧來訪,還望狐兄贖罪!”寧缺施了一禮,閉著眼睛,眼角兩邊留下長長的血紅色淚痕,麵目恐怖。
......
修養的時間流逝極快,一年就這樣過去了。
兩妖一人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六尾狐所中的傷是焚香穀上官策的九幽寒冰刺,銘心刻骨,難以根除。千年的道行根基,在三百年內被消磨殆盡。
三尾狐天天以淚洗麵,日漸消瘦!寧缺傷勢好轉,太極玄清道破入第十層,眼睛也能視物了。
這天,寧缺打坐修煉,三尾狐忙忙碌碌照顧六尾白狐。
白狐猶豫了一下,還是狠心道:“妹子,我大限已至,你又何必為我勞心勞力,做無用功,你今日就離開這裏,去狐岐山安安靜靜的過一輩子......”
三尾妖狐嬌軀一顫,凝視著手中的玄火鑒,忽然有一滴淚珠,悄悄滴落在玄火鑒上,片刻之後,化做白煙。
“三百年了,大哥。”她低低的、哀哀的道:“整整三百年了,從我修道小成那日,在狐歧山遇見了你,從那以後,我就跟你走了。天涯海角,浪跡蠻荒,從此暗無天日,從此日夜擔憂,被人追殺。可是,我從來沒有後悔過的,今日,我先走一步,在幽冥黃泉之地繼續照顧大哥!”
聲音竟是如此淒涼,寧缺從打坐中睜開眼,來不及阻止。隻見她手中那個形狀古拙的玄火鑒,被她輕輕放在胸口,貼著她溫柔起伏的胸膛,散出淡淡的光暈。
此時,白狐全身都抖了起來,竟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硬撐起百年都沒動彈過的上半身,嘶聲喊道:“不……”
寧缺震撼無比,從未見過如此場麵。這世間真的有這種情嗎?生死相隨,一人將死,另一人絕不獨活?
白狐口中出了嘶啞的呼喊,全身抖動著,掙紮著向前爬去,爬向前方不遠處那個脆弱的垂死身軀。可是他虛弱無比,掙紮了半天竟隻爬出了半分。
寧缺衝上去扶住他:“狐大哥......”
“寧兄弟,不必勸我!臨死前能交到你這個朋友,我們兄妹死而無憾了!”白狐打斷寧缺的話語,輕輕撫摸已經先走一步的妹妹,“大哥這就來陪你!”
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了。
不知哪裏吹來的風,掠起了衣襟。
有淡淡的光芒閃過,兩隻褪去了人世的衣裳,現出了真身的美麗狐狸。兩隻失去生命卻依然美麗的狐狸,緊緊擁抱在一起,遠方傳來淡淡的婉轉的歌聲:
小鬆崗,月如霜,
人如飄絮花亦傷。
十數載,三千年,
但願相別不相忘。
寧缺站在平台盡頭,怔怔地望著那岩漿湖上空翻滾著,隨後墜入湖中的身影。到現在都沒有回過神來,他根本難以置信,難以想象這世上有這種至死不渝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