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很多年前也是這樣。
那時候趙兵還是小孩，整天就跟在趙惜水的身後，像個小跟班。
現在算是故地重遊嗎？
不算。
這是他們的家。
隻是再坐在這裏，一切都已經改變。
身份變了，一切就變了。
但有一樣不會變。
趙兵依然願意把許多的心裏話都告訴趙惜水，向後者傾述，在姑姑麵前，他不想有什麽秘密。
從小到大，一直都是這樣。
對於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以及今天早上和王若羽的談話內容，趙兵都向趙惜水說了。
有些不可思議。
但趙惜水卻並沒有動容，她也習慣了傾聽。
“想要聽聽我的意見嗎？”趙惜水笑道。
趙兵點點頭，道：“我這樣做對嗎？”
趙惜水捋了捋耳畔的頭發，有風吹過，槐樹開始瑟瑟作響，風中不知道哪裏吹來一朵小花，落在她的頭上，像是極美的畫麵被神來之筆點過，畫麵更美。
見趙兵盯著自己的頭發，趙惜水用手摸了一下，把那朵小花拈在指尖。
“你真美。”
趙兵下意識的道。
這句很突兀的誇讚，讓趙惜水有些羞澀，但她畢竟是過來人了，年齡在那裏，也不會真的窘迫，笑道：“都成黃臉婆了，哪裏還美。”
“你可是昔日的燕京第一美女，你這樣說，可是在罵全燕京的男人啊，這名號可不是你自封的，也不是我取的。”趙兵笑道。
“你也說了，那是曾經。”趙惜水道：“現在的第一美女可是若羽，她才是真的美。”
趙兵道：“你們都很美啊，難分上下，各有各的美法不同，這個不能比較的，比如你比她更成熟，這一點，她就沒法和你比。”
“你是想說，她比我青春？”趙惜水眨眨眼。
趙兵咧嘴一笑。
“好了，你還想不想聽我的意見了？”
“想。”
趙惜水道：“那就乖乖的聽著。”
在很久很久以前，趙兵經常聽趙惜水的教導，因為從小，他有任何的心結，都會向趙惜水傾述，而最終，都是姑姑幫他解開心結。
此時趙兵也像是小時候一樣，正襟危坐，一副乖寶寶的樣子。
趙惜水見趙兵這副模樣，估計也是想起小時候的一些類似畫麵，不禁展顏一笑，搖了搖頭，然後臉色漸漸變得認真了一些，她看著趙兵的眼睛，開始開導起來。
“我們活在這個世界，總會遇到很多選擇，沒有所謂的對錯，沒有所謂的對得起誰，又對不起誰，我們最終要對得起的，便是自己的良心，若這一關過了，便什麽都過了，這叫順心意……”
她像一位睿智的長者，又像是一位年長的知心姐姐，細細的，溫柔的說著話。
趙兵的心情很快就變得平靜。
就像很多年以前那樣，再多的委屈與憋悶，都會因為姑姑的幾句話而煙消雲散。
像是又回到了許多年前，趙兵很享受現在的時光，趙惜水同樣很享受。
到了最後，她再說了些什麽，趙兵已經沒有聽到，他已經開始回憶過去。
趙惜水看出趙兵的狀態，她沒有生氣，因為趙兵的心結已經解開，再說什麽，已經不太重要，但她沒有停止，依然在那裏說。
說到後來，已經不僅僅是在開導，說話的內容也成了她的一些心事。
趙兵向她傾述，這已經是習慣。
可她也需要找人傾述，而除了趙兵，她並不會向任何的袒露心扉。
不知道過了多久，趙惜水沒有再說話，她看著不遠處的一棵樹在發呆。
那是一棵桂花樹，風還在吹，幾朵桂花在風中搖曳，像是精靈在跳著舞蹈。
趙兵也在看風景，而他眼裏的風景便是趙惜水，風景很美。
這幅畫麵也很美。
可在某些人眼裏，這畫麵一點也不美，讓人看了就生厭。
比如趙邦國。
這樣的畫麵，從小到大，他已經看到過很多次。
他也曾經試圖替代趙兵的位置，向趙惜水傾述。
趙惜水視她如侄子，也會開導他，但他總覺得那時的趙惜水有些不同，少了很多味道，他一直不明白這其中的原因。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長大，才真正明白。
原因很簡單，趙惜水更疼愛趙兵，而且一次偶然的機會，讓他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關於趙惜水的秘密。
當時他如遭雷擊，接著便勃然大怒，心中酸楚難言，他想要把這個秘密公布給世人知道，那一定可以震撼天下所有的人。
但最終，他把這個秘密放在心底，沒有告訴任何人。
從那以後，他開始疏遠趙兵，不再做趙兵的跟班，開始明裏暗裏和趙兵鬥。
鬥了二十多年，依然沒有占據過上風，但他仍舊沒有放棄。
走進後院，趙邦國便自然的看到了趙兵和趙惜水，他停了下來，站在他身邊的鄭婉兒也看到了趙兵。
但兩人的表情卻是截然不同。
趙邦國的臉色很平靜，笑著濃濃的笑意，眼神最深處，卻藏著一絲濃濃的嘲諷。
鄭婉兒卻是直接扳著臉，很不高興。
她一看到趙兵就不會高興，對趙兵兄妹，她都恨之如骨。
但畢竟不是小孩子，她沒有發作。
“姑姑！”
趙邦國帶著鄭婉兒，來到趙惜水的麵前，很恭敬的喊了一聲姑姑，鄭婉兒也畢恭畢敬的叫了一聲。
“哥，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趙邦國向趙兵打招呼。
趙兵隻是點點頭，便直接問道：“你來這裏幹什麽？”
鄭婉兒忍不住道：“他為什麽不能來這裏？這裏也是他的家！”
趙兵沒有看鄭婉兒一眼，仿佛他根本就看不到對方，這更讓鄭婉兒生氣。
被人罵，總會好過被人無視。
有時候，大多數人都是這麽犯賤，寧可被罵，也不願被人無視。
那是一種精神上的羞辱，比強－奸了身體更加來得強烈。
趙惜水皺了皺眉頭，她也不是很喜歡鄭婉兒的盛氣淩人。
“鄭婉兒，這是他們兄弟間的事情，你一個外人，好像沒有資格說話吧，你要知道，這裏是趙家，你信不信我可以馬上讓你從這裏走出去？”
趙兵不說話，不代表趙惜水不說話。
若是以前，趙惜水大半還不會這樣說，可現在和趙兵的關係已經挑明，她女人的一麵就展現了出來，很不客氣的道。
趙邦國臉色大變，眼神變得有些怪異。
鄭婉兒臉色漲得通紅，但她也知道惹不起趙惜水，在趙家，趙惜水的地位之高，簡直是超乎想象，最終，她閉嘴，不敢頂嘴。
“我們來看看爺爺。”
趙邦國道。
趙兵淡淡的道：“好啊，走吧，我也正想去看看他。”
說完，趙兵第一個朝爺爺的房間走去。
趙老太爺躺在床上，行將就木的人，就容易回想自己的一生，他也不例外。
被趙邦國打斷了回憶，他居然沒有生氣，看著忐忑不安的趙邦國，老太爺一臉的慈祥，笑道：“邦國來了！”
“爺爺，我們來看看您，您的身體感覺怎麽樣？”趙邦國表現得很恭敬。
而且老太爺今天的態度，讓他都有些意外。
他心裏甚至有些感動，從小到大，他都覺得爺爺從不把自己當親孫子看待，而對趙兵則是寵溺有加，這種被人寵愛的感覺，讓他的心裏有些酸，竟然有些想要哭。
“我還好。”
老太爺擺擺手，示意趙邦國過來。
“把我扶起來。”
趙邦國受寵若驚，趕緊和鄭婉兒上前，把老太爺扶起來。
趙兵和趙惜水則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中有一絲狐疑。
老太爺今天的態度有些反常，讓他們看不懂。
趙萬雄父子獨立門戶，讓趙家險些損失慘重，造成了混亂，按理說，老太爺是最講究家和萬事興的，對趙邦國應該有怨恨才對，而且一直以來，他的態度也說明了這一點。
可今天，他卻像是故意要在人前表明自己的態度。
“我不知道哪一天就一口氣回不上來了――”
“爺爺，您千萬別這麽說，您一定會好起來的。”趙邦國趕緊打斷爺爺的話。
趙老太爺擺擺手，道：“你不要打斷我，有些話，我必須要說了，要是再不說，將來可能就沒有機會了。”
大家都安安靜靜的聽老太爺說話。
“我這一生，兩子一女，都是我的驕傲，兩個孫子，一個孫女，也都很讓我喜歡，人都說前人強不算強，後人強才算真的強，在這一點上，我很欣慰，你們兩兄弟都表現得很優秀，但我一直講的是家和萬事興，我希望一家人要和和氣氣，就算你們要自立門戶，我也表示理解，就像一個家庭，人多了就得分家，這也是正常的，可我真的不希望骨肉相殘，兄弟相殘的悲劇在我們趙家發生，所以，我希望你們兩兄弟以後要攜手共進，讓趙家傳承得更好……”
趙邦國心中一喜，知道老太爺這話是說給趙兵聽的，這是要化解趙兵和他之間的仇恨。
趙兵則是沉默不語，心中自然很是不甘，但老太爺的話，也有道理，他此時內心在做著激烈的掙紮。
他一向有恩必報，有仇必還。
按理說，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放過趙邦國，因為當年那場公案，趙邦國也有參與，就算不是主謀，那也是從犯。
隻是一直以來，他都沒有騰出時間，或者說狠不下心報複，所以這件事情就一拖再拖。
結果到了今天，老太爺居然出麵來化解。
老太爺馬上就要離世，估計這也是他在生最後的掛念。
趙兵不想失去自我，改變自己，又不想讓爺爺傷心失望，於是他就很難過了。
老太爺說完之後，對趙兵道：“小兵，你覺得我說的話有道理嗎？”
趙兵沉默了一會兒，看著老太爺的眼神充滿了期待，他終於點點頭，道：“爺爺，您就放心吧，您的話我都記下了，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好，好，太好了！”
老太爺哈哈大笑，但緊接著又咳嗽不止。
他是真的很開心。
大家七手八腳的服侍老太爺躺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