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了餘爺這麽多年，石頭雖然從不在外人麵前說餘爺的長短，可他心裏有一杆秤，所以他看著餘爺的表情，就覺得很害怕。
這種關心在外人看來，很是感人，但在他看來，太虛偽。
一個沒有任何生存價值的人，誰還會真的對你好？
石頭心裏苦笑，他擠出一抹笑容，對餘爺道：“餘爺，對不起。”
餘爺歎了一聲氣，道：“我們兄弟，哪來的對不起？你放心，你的仇，我一定會替你報，折磨你的人，火龍已經全部殺光，你就安心養傷，我還等著你傷好了陪我一起喝酒。”
“我的傷是好不了了。”石頭表情苦澀：“或許以後，我就再也不能幫餘爺做事，我活著，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你不能死。”餘爺很認真的道：“你一定要活著，你還有家人，你忘了嗎？”
石頭身體一顫，似乎想起了什麽，然後他看著餘爺，欲言又止。
“你什麽都不用說，好好養傷吧。”餘爺握住石頭的手，感情似乎格外的真摯。
而正是這種真摯，反而讓石頭十分不安。
他覺得餘爺現在做的都是假象，而真正的情況就是，餘爺會在事後找人殺了他滅口。
沒有人願意一輩子養一個沒有任何價值的人。
餘爺是一個唯利示圖的人，確切的說，他是黑道梟雄，更是純粹的商人。
隻有商人，才最注重利益。
而非利益者，都可拋棄。
對餘爺這種人來說，隻有鈔-票，才最有吸引力。
什麽兄弟情誼，全都是扯淡，那不過是安撫手下人的幌子。
安慰了石頭一會兒，餘爺吩咐讓馬濤與向河回去休息，又留下兩人服侍，帶著火龍離開。
他離開之後，留下來的兩位兄弟，立即上前，熱心的問東問西。
石頭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不見，他對其中一人道：“你先出去，我與二狗有話要說。”
二狗對同伴使了個眼色，等後者出去之後，又去反鎖上房門，這才走到石頭的床前，臉上的笑容也消失，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胡哥，哎，你怎麽要醒過來啊！”
他是在感歎。
很顯然，他與胡佐的關係不錯，否則也不會被單獨留下來。
石頭苦聲道：“你以為我想醒過來？說吧，我住院之後，餘爺都做了些什麽？”
二狗像門口看了一眼，小聲道：“餘爺已經派人去了你的家鄉，送了一筆錢給你家人，而且說了，隻要你不死，就把你帶回他的莊園去，讓人侍候你一輩子。”
“是作踐一輩子吧！”石頭神情有些悲傷：“這就是混我們這一行最後的下場，我現在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卻又殺不得，要讓下麵的兄弟看得到我還活著，這也許就是我唯一活著的價值了吧，可你知道，我這樣活著，有多難受嗎？”
二狗低著頭，默不作聲。
氣氛有些沉悶，過了片刻，石頭道：“我還不如死了好。”
“你就算想死，可你也要為你家人想想，你這樣就是和他對著幹，你知道這件事情的後果嗎？”二狗勸道。
石頭突然有些憤怒：“我為他出生入死這麽多年，沒有功勞還有苦勞。他怎麽就能忍心這麽對我？死都不讓我死，讓我要死不活的留一口氣，我石頭這輩子，何時如此窩囊過？！”
二狗不吭聲。
過了一會兒，石頭的怒火竟漸漸的熄了，道：“看來真的隻能這樣了？要是有人能殺了我該有多好，我下輩子當牛做馬，也一定感謝他，人活到這個份兒上，還真是悲哀，不能決定自己的生，還不能決定自己的死，憋屈啊！”
“你若死了，下麵的兄弟都會覺得是他下的手，所以，他不會讓你死的。”二狗道：“所以，他剛才提到你的家人。”
“真卑鄙！”石頭罵了一句。
“可你還隻能乖乖的活著。”二狗歎了一口氣，有些同情的道：“所以這一行，一旦踏進來，就很難再脫身，我不知道我以後會有什麽樣的下場，但從你身上，我突然有些懷疑當初選擇的路是錯的。”
石頭睡著了，就算是睡夢裏，依然皺著眉頭，從他身上再也感覺不到殺氣，有的隻是沮喪和頹廢。
二狗走出病房，身邊的劉洋立即問：“怎麽樣，他跟你說什麽？”
“沒說什麽。”二狗擠出一絲笑容。
“胡哥還真是慘啊，哎！”劉洋歎了一口氣。
二狗沒接話，問：“有沒有煙。”
劉洋掏出煙，給二狗遞了一根，自己也點上，兩人開始吞雲吐霧。
突然，一位女醫生路過，看著他們皺了皺眉頭，還沒待她說什麽，劉洋已經凶目一瞪：“看什麽看，沒見過老子抽煙啊？！再看，第子挖了你的眼珠子！”
那女醫生嚇得一哆嗦，快步離開。
劉洋在後麵揚手就是一巴掌，狠狠的抽在那女醫生的屁股上，後者一聲尖叫，落荒而逃，而劉洋則坐在那裏，肆無忌憚的大笑。
走廊上還有不少病人和醫護人員，但沒有人敢再看一眼，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一位本來準備路過的女護士，則退了回去，選擇下樓繞道。
“劉洋，你兒子上學的事情怎麽樣了？”二狗問。
劉洋狠狠的抽了一根煙，道：“我已經把他們送走了，沒在天海。”
“回老家了？”二狗一愣。
劉洋壓低聲音，小聲道：“我讓他出國了。”
“你哪來那麽多錢？”二狗一臉驚容。
“秘密。”劉洋神秘兮兮的道：“哦，對了，這事兒不要對任何人講啊，咱們這一行的，早晚會出事兒，把她送走，按時打錢給她，總好過有一天連累了她們！”
二狗心裏一動：“你不會也在賣那東西了吧？”
劉洋訕訕一笑：“我就倒倒手。”
“兄弟，不要說哥哥沒勸你，那東西沾不得，那生意雖然賺錢快，可也別沾，免得到時候被餘爺知道了，你小子要完蛋。”二狗好心提醒。
“餘爺？”劉洋撇撇嘴，道：“看到胡哥的下場，我就了解他了，算了，不提他，來，再來一根。”
二狗笑了笑，果然沒再說什麽。
而此時，餘爺和火龍一行人，已經到了城南的某小區。
小區都是安置房，微型別墅，不過價格也在兩百萬左右，其中一家正在辦喪事，那是拚命三郎諸青的家。
諸青十幾歲就跟了餘爺，後來一天天成長為拚命三郎，勇猛無雙，他娶了老家的媳婦兒，生有兩個兒子，現在已經七八歲，把老娘了接了過來，算是安家在了天海。
誰曾想，才三十幾歲，諸青就戰死。
真是白發人送黑發人，人間一大悲劇。
別墅的院子裏，擺放了幾十隻花圈，外麵停了幾十輛車子，院子裏，則站滿了黑衣男人。
這些著裝正規的，自然都是青幫弟子，而能來這裏的，無一不是青幫的核心弟子。
拚命三郎人緣很好，因此死後才會有這麽多人來送他。
他在天海沒親沒戚，臨走時，隻有一群好友相送。
每個人手臂上都帶著青紗，麵有戚色。
院子裏，擺放著諸青的骨灰和靈堂，在靈堂旁邊，跪著諸青的老婆和一雙兒子。
那是一位三旬左右的婦人，長得極其清秀，卻又很瘦，一臉的憔悴，似乎失魂落魄。
拚命三郎諸青，是家裏的頂梁柱，現在柱子倒了，她的好日子也就到了盡頭。
因為她姿色不錯，三郎許多朋友和兄弟，都暗中對她有勾引的想法，但諸青在世一天，便沒有人有這個膽量做出逾越的事情。
諸青好戰，勇猛過人，戰力值極高，又粗曠直爽，因此他有一群好兄弟，可也正因為這樣，他也得罪了一些人，隻要他不認可的事情，就算是餘爺，他也敢執言爭論。
這就是諸青。
一個響當當的漢子，一個讓許多人暗中佩服，暗中又罵又笑又愛的漢子。
結果他走了，死得很慘，也很突然。
人死不能複生，不少人都安慰這婦人，屍體已經火化，等過了七天，便要送去安葬。
至於這後事，自有諸青的一群心腹在操辦。
場麵很熱鬧，也很肅穆，莊嚴。
沒有人敢笑。
所有的人都在心裏感懷三郎生前的耿直與血性。
婦人跪在那裏，神情有些恍惚。
在她身後不遠處，大廳的門口擺放著一條板凳，一位白發老夫人坐在那裏，神情有些癡呆，眼睛更是紅腫得厲害，嘴裏念念有詞，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餘爺停好車，沒有立即下車，先把事先準備好的青紗戴好，他身邊餘歡等人自然也要戴上青紗。
三郎諸青戰死，死後自然要風光大葬，餘爺也肯定要來現場祭拜。
一行人緩緩走進院子，所有的黑衣人都躬身行禮齊聲道：“幫主！”
餘爺擺擺手，示意大家勿須多禮，他的神情很悲傷，走到靈堂前，先上了香，行了禮，默哀幾分鍾，這才抬起頭來。
默默的看著諸青的遺相，誰也不知道餘爺在想些什麽。
諸青與餘爺的關係一向就很複雜。
對這位愛將，餘爺是又愛又恨。
愛是因為諸青是一員猛將。
恨則是諸青平時說話很不注意場合，甚至偶爾連他的麵子都不會給。
而且諸青不止一次的提出要和家人回老家，要退出幫會，都被餘爺以各種理由挽留。
給果便把三郎的命給留在了天海。
這對餘爺而言，可以悲傷痛心，也可以歡欣高興。
可他是一定要做出悲傷的樣子。
痛失愛將，這如何能不悲傷。
餘爺看了看靈堂旁邊跪著的小婦人，猶豫了一下，緩步走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