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紅星轉身朝內院走去,前來看望他的小輩們都不得不停下腳步。
後院是禁區,趙紅星說散了,他們就隻能散了。
趙兵朝趙惜水點點頭,道:“麻煩姑姑了。”
“琳琳也叫我姑姑,我照顧她也是應該的。”趙惜水牽著秦琳的手,同樣走向後院。
趙家的後院,與北方許多普通農戶家的院落差不多,幾棵落光葉子的枯樹,不是什麽奇特的品種,都很常見,院壩被清掃得很幹淨,一張椅子,一隻小茶幾,還有一壺茶,茶幾上擺放著一副象棋。
五六間客房,都很普通。趙惜水帶著秦琳琳進了其中的一間,趙兵看了一眼,那是自己以前房間的隔壁。
堂屋內,兩張太師椅,幾隻茶幾,都是紅木雕成,古色古香,看起來並不名貴,卻又極有韻味。
太師椅座北朝南,後麵牆上掛著一幅字,那是老太爺親筆所書,至今已有十年有餘。
“家和萬事興。”
很簡單的幾個字,寫得卻很見功底。
平日裏,趙紅星無數次的坐在太師椅上,對一些後輩進行訓斥或教導,但他今天沒有坐平時的位置,而是坐在下首的一套紅木涼椅上,然後示意趙兵坐在自己身邊。
緊了緊身上的棉襖,趙紅星咳嗽不止,竟比先前嚴重了許多。
趙兵有些緊張,不停的拍背。
趙紅星總算是停了下來,突然歎了一口氣,道:“燕京這氣候,實在是讓人很生氣,明明是夏天,卻突然落雪,讓人生病感冒,實在是不好,不過這種氣候,自開國以來,並非頭一回,我記得在五十年前,燕京也曾六月飛雪。”
不知道老太爺這話是何意,趙兵沒有說話。
“那一年,你奶奶生下了你爸。”趙紅星的臉上有了一絲緬懷的笑容。
趙兵欲言又止。
“你有話就說,在我麵前,大可以敞開心扉。”趙紅星揮揮手道。
趙兵臉上卻不見絲毫的笑容,皺眉道:“爺爺的身體大不如前,你這不是感冒。”
趙紅星一愣,笑道:“不愧是閻王的學生,還真有幾分本事,爺爺今年已經九十,都活得膩了,這條命,幾十年前就該沒的,幸虧你的老師救了我一命,為我續命,讓我多活了這麽多年,如今舊病複發,已經沒有可能治好,人嘛,總是要服老的,現在知道你還活著,還能看到你,我便滿足了,你也不必多慮。”
“連他都沒有辦法治你的病?”趙兵咬著嘴唇,有些艱難的問。
他嘴裏的他,自然是閻王。
閻王是他的老師,不僅傳授他武學,還傳授他醫術,而閻王之所以叫做閻王,有兩個原因,一是他曾經殺人如麻,猶若是催命閻羅,二是他醫術高超絕倫,可以將死人救活,相當於是判人生死的閻王。
因此而得名。
闖蕩世界這麽多年,趙兵從來沒有見到過哪一位醫生有閻王的醫術高超,他心目中,閻王便是當世華佗。
如今,連閻王都對爺爺的病無計可施,可見事實真的無法改變,這讓他很難過。
趙家是他的家,趙家有他的親人,而眼前這位老人,便是他最尊敬,最敬愛的家人之一。
他不想趙紅星生病,家有一老,如有一寶,他希望爺爺可以長命百歲。
看出趙兵的情緒,老太爺笑著安慰道:“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你看古人說得多好,爺爺這輩子,磕磕碰碰走到今天,雖談不上如何風光,可也了無遺憾,人總是要老的,也會死去,你難道還看不開?”
“我想爺爺能多活幾年。”趙兵勉強笑道。
趙紅星哈哈一陣大笑:“爺爺自然要多活幾年,我還想抱重孫呢,咱們老趙家和老王家,在你這一代總算出了兩個像樣的人才,你和若羽真走到一起,生個寶寶,估計又會是天才,我可是很期待啊!”
趙兵頓時無語,無言以對,臉色有些苦逼。
“我讓人帶了幾箱酒回來。”趙兵轉移話題。
趙紅星擺擺手:“咱們家可不缺好酒。”
“這酒不同,是我自己釀的。”趙兵坦言道。
在國外這幾年,他沒事就會釀些酒,自己喝,也請人喝,但最好的酒,他一直沒舍得喝。
趙紅星這輩子就好兩件事,一是好戰,二是好酒。
年輕時,趙紅星就是憑著勇猛好戰,從億萬人中殺出一條富貴之路,無數次刀山火海中幸存下來,才會有如今的地位,也才會有趙家的繁榮。
可如今是和平年代,再好戰也沒用,他唯一的愛好,便是酒。
說嗜酒如命,一點也不誇張。
一聽這話,趙紅星立即眉開眼笑,誇道:“還是你了解我老太子的心啊,你有這片孝心,我就滿足了,這酒,我收下了。”
趙兵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酒要明天才能空運到燕京。”
“沒事,以後還有的是機會喝,你老師說了,我再活個五六年,還是很有希望的。”趙紅星不以為意,爽朗的大笑。
無懼生死,淡定從容,老太爺態度十分灑脫。
祖孫二人聊了些家常,最後終於還是談到了幾年前的舊事。
趙紅星悶聲道:“當初你出了事,要不是那幾個人攔著,我都差點沒把你們駐地給拆了,哼,龍王那老家夥還算識相,親自登門求罪,我――算了,你一會兒去看看你老師吧,他這輩子都不怎麽說話,但他心裏最在乎的人,還是你,幾年前,他與龍王大戰三天三夜,最後兩人都在床上躺了幾個月,估計他也受了傷,好在你還活著,要是能見到你,他一定會很高興。”
點點頭,趙兵道:“我一會兒就去看他。”
“你在機場沒看到你二叔?”趙紅星問。
趙兵搖頭:“沒有。”
“我讓他帶著邦國去接你了。”
趙兵微微皺眉,道:“我還是喜歡姑姑接我,再說,我隻是回來給您老人家叩頭祝壽,哪用得著人來接,他是我長輩,我如何受得起這份迎接?”
趙紅星在心裏歎了一口氣:“當年的事情,你都調查清楚了?”
“沒有,幕後黑手把事情做得很幹淨,我沒有證據。”趙兵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撒了個小謊。
“我也調查過,的確是沒有有力的證據和線索。”趙紅星道:“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
“發生的事情,怎麽能說忘就忘?”趙兵道:“我這條命,是我幾個戰友用他們的命換來的,其中有我最好的生死兄弟,琳琳的哥哥,這也是我為什麽要認琳琳做我妹妹的原因,其實我從沒想過要家族認可她,我想,應該會有不少人都對這件事情不滿,爺爺或許就不該讓她留在老宅。”
趙紅星動容道:“她哥哥用自己的生命挽救了你,這份恩,趙家如何能不還?就算還不了,那這輩子,咱們趙家都欠他的,他死了,他妹妹還活著,理應受到咱們老趙家的禮遇,這是咱們趙家的立家之本,恩怨分明,知恩圖報,這沒有什麽問題,諒他們也不敢亂嚼舌頭。”
“可我不想領這個人情。”趙兵歎了一口氣。
他說的是實話。
時隔多年,趙紅星依然寵溺他,但作為一家之主,掌管趙家這個龐然大物許多年,趙紅星有自己的難處。
一直以來,趙紅星都在給趙兵一些補償。
比如讓趙兵二叔一家去機場高調迎接他的歸來,比如主動收秦琳入趙家,甚至讓秦琳在老宅內院有自己的房間,可以自由出入。
趙家老宅不容易進,內院就更難,對外人來說,趙四海很偏心,但趙兵並不這麽認為。
爺爺之所以如此做,還是考慮到家族的發展。
他不希望家族發生內亂,那會讓許多人有可趁之機。
趙家經營幾十年,才有今日的風光和規模,一朝內亂,必定會讓平日裏那些仇家找到機會,這種機會,趙四海不想給別人。
家和萬事興。
正如他書寫的那幅字,他希望家和,以圖萬事興旺發達。
趙四海歎了一口氣,道:“小兵,你還是原來的你,一點也沒有變。”
“有些東西,比如性格,永遠也改變不了,變了,那我就不再是你的孫子,我想,一些骨子裏的東西,或許來自遺傳,我一直都引以為傲,也當成是人生的信條和準則。”趙兵回答。
趙四海老臉有些發燙,突然間就有些生氣,他好想罵人,想要罵的,自然是二兒子一家,隻是他終是不能罵出口,過了一會兒,才歎道:“趙家能有今天,不是靠我一個人,而是靠趙家所有的人,你上一輩,你父親是我的驕傲,可惜你母親早逝――你姑姑有能力,被人譽為商界女皇,你二叔有智狐的稱號,他們都有能力接管趙家這個大攤子,但他們都不再年輕,趙家將來還得指望你們這一代,那你們這一代就你和邦國,他雖不及你,但這幾年表現尚可,勉強能及格,大家終究是一家人,你想爺爺如何做呢?”
“爺爺什麽也不用做。”趙兵苦笑道:“你為什麽一定要做些什麽呢?”
“如果你回來,趙家遲早都會讓你接管。”趙四海一狠心,下定決心,承諾道。
趙兵笑著搖頭:“爺爺,感謝你的看重,但我的想法,姑姑應該和你談過。”
“你何苦要走那麽多彎路,要知道,這條路很辛苦的,現在不比以前,當年遍地是機遇,隻要有膽有識,便可成功,現在呢,到處是困境,機遇太少了,成功的機會也就少了。”趙紅星苦苦勸道。
趙兵不為所動。
爺孫倆聊了一會兒,最終隻能將話題岔開,聊些家常,聊些異國他鄉的風土人情。
沒過多久,有傭人進來,說趙兵的二叔趙萬雄和趙邦國已經回來了,現在正在院門口等候。
趙紅星看了趙兵一眼,再看向傭人,眼神變得有些不善,道:“讓他們滾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