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水……”綿軟無力的聲音從房內傳來,這大小姐的閨房還真氣闊,單是進門的走廊就比得上普通人家的一間臥室大小,穿過翡翠羅帳,這裏是個書房,牆上掛滿了字畫,沒想到這女的還有閑情逸致舞文弄墨。再經過一間練武房,來到了內室,這裏有一個靠窗的梳妝台,那朦朧珠簾背後的房間,想必就是她的臥室吧。
一陣令人陶醉的淡淡香氣撲麵而來,秦陌看見床榻上一個全部裹在被裏的軀體瑟瑟發抖,還不時念叨著口渴。回頭一看,剛才的丫鬟哪兒去了,自家小姐的使喚都不顧了?
秦陌在圓桌上倒了一杯水,遞到床邊。“水來了。”
這時被子突然被掀開,滿頭是汗的蘇衣衣鑽出來,驚恐地看著秦陌,浸濕的發絲粘在臉上頸上到處都是。“你怎麽在這!”
“不是你叫我來的嘛……”這人是不是發燒了,腦子會不會燒壞了?
“你走開!別過來!”蘇衣衣突然大叫,縮到了床內的牆角。
“你是病人我不跟你計較,好生休息吧。”秦陌無奈,轉身欲離開。
“等等!”背後的聲音又把他叫住,“我要水。”
站在原地盯著她看了一陣,就像班主任在後門窺探課堂情況的眼神,蘇衣衣和他目光一碰,急忙閃開了。拿她沒辦法,秦陌又把水送了過去,她接過水一飲而盡,竟然還要一杯。
“你有沒有覺得……身體不適?”又喝過幾杯水後,蘇衣衣小聲問到。
“自從被你捅了一劍,我一直很不適。”
“不是說這個……我是說……”蘇衣衣表情好像很痛苦的樣子,呼吸的聲音越來越重。
“你怎麽了?我去給你叫人來。”看她的狀態越來越嚴重,秦陌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對。
啪!
一聲震耳欲聾的大耳光子響起,秦陌被蘇衣衣從床邊掄到了地上,頓時暈頭轉向耳鳴不絕。
“你個卑鄙無恥下流的禽獸,給我下了什麽藥!”沒等秦陌發火,蘇衣衣反倒先罵起來。
“你有病吧!我什麽時候給你下藥了?”秦陌起身就把她推到了牆上。
“那你為什麽會出現在我房間?”蘇衣衣麵色潮紅,說話還帶著哭腔,讓秦陌掐在她脖子上的手瞬間放鬆了。
“不是你丫鬟叫我來的嗎!”秦陌也一臉通紅,不知是氣紅的還是被打紅的。
“我……”蘇衣衣低頭閉目,眉頭緊鎖,大口的喘著氣,“你今天要是敢碰我……”不由得哭出聲來。
“碰你怎麽了?”秦陌覺得又氣又好笑,你扇了我一個大耳光,怎麽也得還回來吧,於是伸手揪住她的臉左右拉扯。
“啊!”秦陌一聲大叫,手臂傳來一陣劇痛,竟然被蘇衣衣死死地咬住,這女的重傷在身,也隻有這點能耐了,不過也夠要命的。
“噢!”又是一聲叫喚,秦陌被蘇衣衣摁倒在床上,她一隻手剛好按在他傷口處。
此時的蘇衣衣雙眼迷離,未幹的淚水在其間蒙上了水霧,看上去千嬌百媚,醉人心扉,顆顆香汗順著發絲滴在了秦陌額頭,突然間一條水潤的香舌遊進秦陌口中結束了他的目瞪口呆。大被蒙過頭,其間另有一番天地……
房門被打開一條縫,一個鬼祟的眼神從縫中打探一番後,門漸漸被推開了。走出來的是秦陌,他一邊整理著衣袍,一邊東張西望,看有沒有人發現。
“拿下!”
一聲厲喝響起,伴隨著火光衝天,秦陌被一群從院外趕來的府兵重重包圍。定睛一看,那最後舉著火把進來的人中,蘇老爺一家和蕭珞等人正在其中。
秦陌被關入了蘇家最深的冰牢,鎖骨被兩根牢固的冰環栓死,血液根本不會流下來,因為滲出的都被寒冰所凝固,感受著真正的刺骨寒痛,轉眼間,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的境遇,讓他不自覺地低頭笑了。
幽靜孤冷的冰牢內,想聽見一滴水的聲音都是不可能的,可是這腦子凍壞了往往能產生幻聽,總有某種奇奇怪怪的聲音從漆黑的四麵八方響起,就像來自九幽地獄的哀嚎。
也不知被關在這裏多了,隻記得被鎖上之後,蘇家所有人都出去了,好像根本沒給他解釋的機會。當冷到了一種程度,鼻涕眼淚也不自覺地流出來,不過很快就結冰了,秦陌現在的眼睛已經完全被連在了一起,無法睜開。
當一隻手把秦陌的頭抬起來時,他才從昏迷中醒來,隻能憑聲音判斷是孫夫人。
“你打我女兒主意有多久了?”
“我什麽時候打她主意了。”一開始秦陌還很客氣地回答,企圖化解誤會。
“秦陌,別裝了,已經有人揭發你了。真沒想到那個喪心病狂的傳言竟是真的。”
秦陌先是一怔,究竟是誰舉報了他?這下真是百口莫辯了,自己隱藏身份隻是想圖個清靜,這樣一來倒有些做賊心虛的感覺。孫夫人從一開始就很不喜歡秦陌,從小就隻有她能教訓三個兒女,什麽時候輪到你在我女兒麵前耀武揚威,讓她輸的那麽慘?現在可好,秦陌身份敗露,再加上蒼靈古樹的傳聞,他怎麽解釋都是徒勞。
“你女兒她……還好吧?我要跟她說。”
“你不必假惺惺地故作關心,蘇家是不會容忍你這種卑鄙小人的。消息已經全麵封鎖,等你一死,她自會安然無恙的繼續生活。”
“哦……可憐你的孫兒剛出生就沒了父親。”雖然是階下囚,可秦陌卻趾高氣昂。
“卑鄙小人終究隻有這點思想,你以為占有了我女兒就能奈何蘇家嗎?如此孽障絕不會降生於世,倒是你,在最後剩下的時間裏好好懺悔吧。”
孫夫人走後,冰牢又陷入沉靜。秦陌想活動活動筋骨,卻發現全身動彈不得,嚐試一番後,終於放棄了掙紮。他根本逃不掉,也不想逃。究竟是誰在背後安排,好像就是要置他於死地,要說有仇,也就是從午宴開始,自己打敗了蘇衣衣,她懷恨在心?但總不至於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吧。蘇家的人是不可能,但還有一個人,提前離開的井皇子!按照蘇天天所說,他是最有可能嫉妒秦陌的人,既然得不到蘇衣衣,不如放進局中一起毀滅。如此想來,一切也勉強說的過去,如果蘇衣衣真的沒有叫秦陌去她房間的話,一國的皇子,買通一個蘇家下人也說的過去。然而這些隻能想想,就算說出來,這偌大冰牢也沒人聽,聽了有誰又會信?
“秦陌。”蘇老爺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蘇老爺……”秦陌很禮貌地叫道,卻不知說什麽,隻能慚愧得埋下頭。
“蘇家與你無冤無仇……為什麽……為什麽要殘害我一生的摯愛!”蘇老爺很激動,甚至有些哽咽。
“我沒有!”秦陌必須要解釋了,不管有沒有人信,這是他唯一的希望,如果蘇家上下還有一人能聽進去,他想會是蘇老爺。
秦陌把今晚發生的事從頭到尾地給蘇老爺說了,包括那個丫鬟,包括蘇衣衣的奇怪舉動,以及是她先把秦陌按倒的……最後還蒼白無力的補充了一句,“我真沒碰你女兒。”
“可是那個丫鬟已經死了,在後院的井中發現的。”
秦陌還沒說完,蘇老爺就說出了幾個疑點,種種跡象都表明秦陌就是個罪大惡極之人。首先你說衣衣是被人下了迷藥,可是在宴席上所有人都吃的相同的東西,為什麽其他人沒事?我還注意到有人單獨敬過茶,可是那出自同一壺,為什麽你確是清醒的?你說可能是丫鬟後來下的藥,可是在死去的她手裏攥著一個破舊的香囊,不巧的是那正是蕭珞妹妹蕭雨蝶的貼身物品,又恰好被蕭珞認出來了,眾所周知蕭雨蝶最後是和你在一起,她身上的物品留在你身上也能夠解釋這不小心留在丫鬟身上的線索。你說你沒碰我女兒,可是你手臂上的咬痕卻是我女兒的,很明顯你們發生過爭執,再加上所有人都看見你出門鬼鬼祟祟的,還在整理衣服,你還能拿出什麽有利證據澄清自己?
“其實以你的絕佳資質,好好作為,完全可以上門來提親,為什麽要走這些歪門邪道?”見秦陌被那幾個問題繞得久久不語,蘇老爺一聲歎息,留下了這句話便離開了。
最後的希望之門關上了,秦陌陷入長久的沉思。這環環相扣的精妙之局,自己竟然都差點信了這就是真相。這個地方冷得根本無法思考,放我出去,我一定要找出破綻,還我……和衣衣一個清白。
“秦陌……”又有人叫他,這次是蕭珞。
麵對這個人,秦陌才是真的不知如何是好,當初起個名字就是為了騙他的,在這種情況下暴露身份,好像根本沒有翻身的餘地了。
“聽到你就是秦陌時,我也不相信你會做出那種傷天害理的事,即使是跟著蘇家眾人目睹你從房間走出來,我都還抱有一絲僥幸。直到我找到了我妹妹的香囊……”蕭珞的聲音出奇的平靜,也許這才是燒到極致的怒火,“原本你的命是我們蕭家的,現在牽扯到兩家,我已經勸說蘇伯伯留你多活幾日,等蕭家的人趕來將一同見證你的死期,這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事。”
秦陌一句話也沒有說,這個曾經認為是東大陸認識的第一個朋友,還是選擇了殘酷的眼見為實。已經沒有人相信自己,仿佛回到了半年前,還是一個監牢裏,一個問題再一次回蕩在腦海:世人的眼光,對你很重要嗎?
突然有點思念玄夕,那個獨來獨往不畏天下人所想的率性女子,她有實力對抗世俗的眼光,而自己隻能再一次落入監牢束手無策。現在才覺得,幻紫三階,不過是一個高手的名號而已,而真正想主宰自己的命運,還遠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