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柔情繾綣
李半夏走之前,給家裏留了不少的銀兩。
一家子現在倒不擔心花銷開支問題,吃喝家裏都有,也不需要花啥子錢。再加上馬氏,有事沒事還喜歡摘些園裏的菜,送到鎮上去賣,也能幫貼補貼補家用,掙點油鹽錢。
俗話說,一回生,兩回熟。還別說,這馬氏跑鎮上回數多了之後,也認識了幾家酒樓飯館的老板。這些老板看她園裏種的菜好,每次她去都會買上一些。有的還特意和她說好了,叫她下次直接送她那裏去。
城裏人吃東西,講求的就是原汁原味和滋補。聽人說,鄉下的老母雞都是家養的,還不似那些養雞場的雞吃起來沒味道,鄉下的雞吃起來真是滋補極了。
一個酒樓的老板與馬氏說了一下自己的意思,馬氏過了幾天,就真把家裏一隻養了好幾年的老母雞給人家捉過去了。
馬氏是個眼光長遠的人,雖然家裏吃喝用度方麵很是節儉,但不代表她為人處事就是一副小家子氣。
那老板看馬氏二話不說就把家裏養了幾年的老母雞給她抓過去了,連誇這個婦人會做人。當天,又是布料又是烤鴨的,還給了一錠銀子,塞給了馬氏。還讓馬氏下次過來的時候再給她帶一隻雞,最好的是幫她打聽打聽,這村裏有沒有人家要賣老母雞的。如果有,就多給她弄些過去,她家那些親戚和朋友可都想吃吃這鄉下正宗的老母雞呢。
馬氏一回村,就立即幫忙打聽這個事,好在村裏別的不多,**鴨鴨的家家戶戶幾乎都有。就單是老劉家,這**鴨鴨的加在一起,也有個十幾隻。
這第二次。馬氏給那酒樓老板捎了三隻老母雞過去,還很客氣的給人家捎過去一籃子雞蛋。那老板感激得不行,看著地上活蹦亂跳的老母雞,還有那一籃子洗得幹幹淨淨的雞蛋,熱情得非要留馬氏在那裏吃午飯。
聽馬氏說,這人家對她可客氣了,一口一句馬姐馬姐,打從心眼裏把她當姐了。這本來麽,人家還打算留她在那裏住一晚,隻不過她不放心家裏。硬是要回來。人家那老板還給她叫了馬車,送她到了大楊村外。
而馬氏,也是直誇那老板人好。不僅不顯老。長得好看,還很有本事。一個女人,把一家偌大的酒樓打理得有聲有色。
她叫她馬大姐,馬氏的心裏,也是把她當成自個兒的妹妹看的。上次在她回來的時候。還說改天有空,要到鄉下來看看她――
那老板是個四十多歲的婦人,姓曹,比馬氏小上個好幾歲,叫她一聲姐姐也正常。
那曹老板是個可憐的女人,日子過得也不容易。
她是一個孤兒。一次家鄉發大水,衝走了她家的房子,豬啊牛啊。也帶走了她的爹娘。那個時候,她因為在外婆家,所以才僥幸逃過一劫。不過一日之內失去雙親,對於小孩子的曹心知而言,倒不如與她的爹娘一起去――
自此。曹心知就和她的外婆住在一塊兒。她的外婆是個很善良的老人,即使自己老邁得都動不了了。還是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嗬護著曹心知的成長。
在她外婆自知時日無多的時候,為她說了一門親事。她外婆隻希望她的外孫女這輩子都能衣食無憂,有個地方可以遮風擋雨,順順遂遂地過完下半生。
她就這樣嫁到了鄧家,鄧家的兒子自小就體弱多病,不過人還不錯。鄧家家境殷實,是開酒樓的。
曹心知入門後,與鄧家的少爺倒也是琴瑟和諧,相敬如賓。她一點都不介意對方有一副病弱的身體,因為就是這副病弱的身體,陪伴她走過了二十個春秋。一次次,用他因為生病而瘦弱的肩膀支持著她走下來,在她勞累的時候,讓她輕輕依偎著、依靠著。
到最後,她甚至都愛上了他身上的草藥味。以前有姑娘拒絕他,嫌他是個藥罐子,但在一日日的相處中,曹心知就是愛上了這個每日都得喝藥的藥罐子。
鄧少爺自己沒有想到,他那副病弱的身體居然可以支撐這麽久,鄧老爺鄧夫人也都沒有想到。他們都相信,這是曹心知的功勞。
因為有她的陪伴,鄧少爺不想死,也舍不得死――
鄧少爺在一個秋夜,靜靜地睡過去了。他臨走的時候,還緊緊地摟著曹心知。一度,曹心知都不相信他真的就這麽走了,還以為等第二天太陽升起,他會照例像往常那樣醒過來。
然後讓她坐在銅鏡前,他輕輕地為她挽發,梳著發髻。
鄧少爺梳的發髻並不好看,但曹心知每日都還是讓他幫忙梳發,並且愛不釋手。鄧少爺去世之後,曹心知再也沒有梳過與之相同的發髻。
那個發髻,就像是她最珍貴的記憶,被她深深地留在心底――
鄧少爺去世後,公公婆婆兩年內也相繼去世,家裏就隻剩下曹心知一個人。
雖然鄧少爺給她留了一家不小的酒樓,也有許多銀子,但畢竟家裏沒了那個人,有再多的錢又有什麽用?
鄧少爺,因為身體一直不太好,兩人也就沒有孩子。鄧少爺去後,酒樓裏大大小小的事就曹老板一個人撐著。
她本想和他一塊兒去,許是鄧少爺一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想留下她。所以他曾鄭重地讓曹心知答應他,即使有一天他真的不在了,她也要好好活著,替他打理他的酒樓。
那是他一生的心血!
他想要留下她,用那座酒樓留下她,他知道曹心知會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她絕對不會讓他失望,讓他走得不安心――
鄧少爺故去,曹心知一下子就變成了孤身一個人。她就這樣孤獨地活著,形單影隻,家裏所有的東西都是成雙,現在卻隻有她一個人。
但另一方麵,她心中又並不孤獨,因為有過那樣一段溫暖的記憶,足以支撐著她走過以後的路。
況且,她還有他留給她的那間酒樓――那是他托著病弱的身體,耗盡了心血才打拚來的。她要守護那間酒樓,就像守護他們曾經共同擁有的美好記憶一樣。
那個酒樓,有個很好聽的名字。
知心酒樓。
一開始,那個酒樓並不叫這個名字,是後來他堅持要改過來的。知心知心,曹心知,這一生,但願你心似我心――
也有人,曾勸曹心知趁著年紀還不是太老時再找一個,畢竟,女人總歸要一個依靠。曹心知笑著搖搖頭,這一生,除了那位鄧少爺,又有誰能成為她曹心知的依靠?
她寧願一個人生活,她還有許多值得緬懷的東西,她不是一個人。
後來,那些人看她是鐵了心想自個兒過一輩子,也就由她了。她和鄧少爺的感情,他們都看在眼裏。
女人,是很死心眼的。當她們喜歡上一個人後,不管那人生、那人死,一顆心都在那個人身上。也會因為她愛人的一句話,願意生、願意死。
鄧少爺故去有些年頭了,曹心知依然是一個人。她是一個寡婦,又是開酒樓的,為了不想別人說閑話,她在某些事情上總是很忌諱。她白天雖然在酒樓,卻很少拋頭露麵,尤其是和男客人說笑。
這個女人,待人熱情,卻不讓人覺得有一絲一毫的輕浮。因為她隻對女客人熱情,還是極少數的女客人熱情,對於男客人,她總是不假辭色、不苟言笑的。
這個的人,本不適合開酒樓。但她就是有本事,將鄧少爺留給她的酒樓打理得井井有條、有聲有色。
她喜歡簡單的生活,也喜歡和簡單質樸的人相處、打交道。
馬氏正是這樣的人。
一個從鄉下來的親切的馬大姐,曹心知曾這樣對她已去的鄧少爺道。
鄧少爺離開後,她的生活還維持著原貌。每次吃飯,定要抽上兩副筷子,擺上兩個碗。然後在吃飯的時候,把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大大小小,事無巨細,都對鄧少爺說上一遍。
馬氏前兩次來賣菜的時候,曹心知還沒有留意。直到有一次,她在路上遇見了她,向她買了一些馬鈴薯。
快到自家酒樓的時候,耳聽著後麵有人喊她。一回頭,就看見剛才買菜的那位大姐正氣喘籲籲地朝她跑過來,說是她方才記錯了,馬鈴薯今日減了價,按斤兩應該多給她兩個馬鈴薯。
曹心知當時就愣住了。這個賣菜的大姐追了她兩條街,就是為了告訴她,她少給了她兩個馬鈴薯?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從她賣菜的地方,到她家的酒樓,有小半個時辰的腳程。跑這麽多的路,就僅僅是為了她要再給她兩個馬鈴薯。
不管別人怎麽理解,曹心知反正是被馬氏的做法給震撼到了。
她伸出手,慢慢接下了那兩個馬鈴薯,轉過身,就要進樓。
在踏過門檻的時候,她想了想,還是回過頭對那位買菜的大姐說:“大姐,你的菜我很喜歡,下次你要是再過來,也給我酒樓裏送上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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