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勢在必行。
康聿容連著忙了兩天,才把幼兒機構、翻譯工作,以及麵包店的事項一一解決好。
她不知道的是,柯木藍這兩天也是忙前忙後的,把醫院的事情解決了,房子退租了,往回運的東西也都打包好,辦好了托運。
早上,康聿容收拾好行李,敲開柯木藍的房門,準備與他告別。隻是開門後,看到他手裏的皮箱,她的黑眸與眉毛微不可察的一沉一皺。
她問:“你也要回國?”
雖然康聿容的那個神情一閃而過,但還是讓柯木藍捕捉到了。
看出她的不悅,柯木藍的臉立時就涼了下來,聲音也涼涼的:“怎麽?許你回去,不許我回去?”
說著,提著箱子就下了樓,腳步踩的很重。
康聿容瞧著他的背影,目光有些複雜,不是不許,隻是你這樣一直糾纏,怎樣才斷的清啊?
把身一扭,康聿容回到自己房間,提上箱子也下了樓。
樓下,柯木藍立在窗子前。
陽光傾瀉而下,給男人鑲嵌上了層層光暈,幹淨修長的背影,讓人恍惚間產生了幻覺。
許是聽到了聲音,他轉過身,柔軟的頭發和精致的五官和微怒的容顏,定格在了康聿容的眼裏。
康聿容側身把腰一彎,手裏的皮箱放在了腳邊。她搓了搓手,向他走了幾步。
從他轉身,他一直都看著她。臉上的表情,沒有因為她的靠近而有絲毫的緩和。
兩人之間有三四個人的距離,氣氛透著濃濃的不和諧。
老實說,她也不想惹他生氣,可有些話不得不說啊。
她習慣性的咬了咬唇,解釋說:“不是不許,隻是覺得你在這裏挺好的,回去豈不可惜?”
康聿容微垂著頭,聲音也不大,像個犯錯的小孩,正在向家長喃喃認錯。
柯木藍眸子眯了眯,哼哼道:“好不好的我比你清楚,這裏再好,還能比自己的家好?要不是……”要不是因為你,我早就回國了。
其實,當初宋兆培決定要回國的時候,柯木藍也有了回去的意思,所以他們的辭職是同時進行的。隻是後來,他遇到了康聿容,才臨時改變了自己的計劃。
幾年了,自己對她也算是盡心盡力了吧?誰想到這女人,不但不領情,還一而再再而三的想把他推的遠遠的。
一直都沉穩淡定的柯木藍,此刻瞪了對麵女人一眼,然後……扭過了頭。
眼前的男人,像小孩子一樣生氣傲嬌的表情,差點閃瞎康聿容的眼,更是把她驚得目瞪口呆。
須臾,柯木藍回過頭,看她呆萌呆傻的樣子,又忍俊不禁。
他輕輕吐出口氣,說:“聿容,來這兒的第一天,我說的話你還記得嗎?”
康聿容記得,可沒有承認。
柯木藍以為她不記得了,看著她說:“你忘了沒關係,我還是那話:我就是要追著你,你來這兒,我追到這兒,你回國,我就追回去。你現在形單影隻,我給你造不成任何的困擾,你就由著我吧。等到了你的身邊再出現另一個人的時候,不用你多說一個字,就什麽都停止了。”
康聿容依然默著,心裏卻沉甸甸的,為了我這樣的一個女人,真的不值得啊。
柯木藍又說:“再說,你一個女人自己回去我也不放心,萬一你又暈船了怎麽辦?”
又?
康聿容終於有了反應,抬頭看他,好奇他是怎麽知道她暈船的。
柯木藍似乎猜到她想什麽了,咧嘴一笑,說:“某人啊,暈起船來那叫一個厲害,不光迷糊的走錯了房間,還在陌生男人的房間裏睡了一夜,真不知道她當時對那男人怎麽就那麽的放心呢?”
放心個鬼啊,要不是暈的迷迷糊糊,她會走錯房間?
隻是,這些他是怎麽知道的?
康聿容回憶著那天的情景,好一會兒她才猜測的、試探的問:“你就是那個醫生?”
柯木藍輕瞥了她一眼:你才知道啊?
“真的是你?”康聿容的眼睛瞪得圓溜溜的,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那你還想是誰?”柯木藍的音色淡漠不少。
康聿容說:“沒誰。”她不想以為是誰,隻是一想到是他,就覺得這也太難以想象了。
柯木藍嘴角翹了翹,繞過她,提起他和她的箱子走到門口,扭頭一看,那女人還在那兒呆愣著,說道:“再不走,可就趕不上船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康聿容不再多想,趕緊跟了上去。
柯木藍和康聿容一起到了北京,一直把她送上開往保定府的火車,才去買浙江的火車票。幾年未回家了,這次不管怎樣也得先回去露露麵才行。
康聿容緊趕慢趕還是遲了,她到家後,父親下葬都半個月了。
為了盡孝,康聿容在祠堂裏守了五天五夜,算是補上了沒有為父親守靈的遺憾。
五天後,夜深人靜了,康聿容這才和母親坐到一起,聊起了家常。
“娘,我爹到底是什麽病啊?”康聿容一回來就忙著上墳守靈,都沒時間問。
康太太歎了口氣:“洋醫生說的洋名詞我也沒記住。一開始,就是咽不下飯,隻當是嗓子發炎了也沒當回事,後來連水都咽不下去了,最後連咽口唾沫都不行。送到北京的醫院,洋醫生就說不行了。在醫院裏挺了二幾十天,最後還是走了。
那一陣,我們都守在醫院裏,可你爹那眼,就是一直盯著門口。我知道,他那是想見你了。活的好好的時候,不顧念父女之情,臨死了才說了句後悔,豈不是太遲了?”
康太太的言語裏帶著濃濃的責備,康聿容知道,那是母親對父親的不滿,對自己的心疼。
父親以前對她怎樣,康聿容可以說是曆曆在目,如果說一點都不怨恨,那是假話。
不過,現在人都走了,再大的怨再大的恨也都隨這涼爽的夜風消散的無影無蹤了。
康太太憤憤又說:“他以前那麽對你,把你和章盛呈離婚的事全都怪在你的頭上,對你二哥還說什麽,痛失盛呈,如喪考妣。我問了問你七弟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你爹的胳膊肘往外拐的也太厲害了,心裏眼裏都是那個章盛呈,他都忘了你才是他的女兒啊。”
康太太用手帕抹了抹眼淚,又說:“還有你二哥,到現在還和那章盛呈來往親密,還說什麽即使你和章盛呈已經離婚,章盛呈還是他的兄弟,是他的手足。我看你二哥都忘了自己姓什麽了,都忘了你才是他的手足。一個兩個全都這樣,都把外人當個寶,卻不知道心疼心疼你。”
康太太又說:“最可恨的就是那章盛呈,你做錯了什麽?又犯了七出的哪一條?他章盛呈憑什麽就休了你?”
聽到這兒,康聿容終於忍不住開了口:“娘,離婚和休妻不一樣。休妻是被逼的,離婚是自願的。離婚協議書上的字,是我自己願意簽的。”
康太太簡直不敢相信:“你願意簽的?”
“雖然一開始也不甘願,可後來我想通了。”
“你想通了,可我怎麽就想不通呢?你說你一個女人家,沒有丈夫依靠,你怎麽活?”
“我這不是活的好好的?”康聿容看著母親,微微笑著:“娘,我現在真的很好。跟您說,我已經是大學畢業生了,我現在也有著二哥四哥那樣的學曆了。而且我的英語說得也很流利,現在就是用英語和二哥四哥他們吵架我都不會輸。”
康聿容又說:“所以,離婚我誰也不怨。不但不怨,我或許還該謝謝章盛呈他向我提出了離婚,否則,我也不會擁有今天的一切。”
康太太拉著女兒的手,哭著說:“小容啊,娘沒讀過書也明白,你這是報喜不報憂啊。你不說娘就不知道了?天上不會掉餡餅的,你現在就算得到的再多再好,那也是吃苦受罪得來的。這些年,你一個女人家獨自漂泊在國外無依無靠,吃過什麽苦,受過什麽罪,你不說,娘也能想的到。”
“好了娘,你就不要再難過了。吃點苦受點罪也沒什麽不好啊,否則,我還隻是那個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會,遇到事隻會害怕的康聿容。娘,現在,我什麽都不怕了。”
康太太又是一陣淚如雨下,哭了還一會兒才平複自己的情緒。
“那你現在,有什麽打算?還去國外?”
康聿容搖搖頭:“回來了,就不打算再走了。我想多陪陪清兒,幾年不見,估計這孩子都不認識我這個娘的了。”
康聿容腦海裏全都是兒子,但都是她走時的模樣。如今,清兒長什麽樣?多高了?胖了瘦了?白了黑了?她一點概念都沒有。
這些年,她不是不想,是不敢想。夢到兒子的哭聲,夢到兒子幽怨的眼神,那種驚醒之後揪心的痛,她幾乎是夜夜品嚐。可除了痛,她還能怎樣?
如今回來了,她一定要好好地補償,來填補兒子這些年缺失的母愛,來消減這些年自己對兒子的愧疚。
一聽女兒不走了,康太太的臉上一下子就露出了笑,可又聽到清兒,那笑就又都消失不見了。
思子心切,康聿容第二天就去了章家,讓她始料不及的是章家二老對她的態度,以及章家的現實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