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聿容就讀的塔斯科洛學院距離現在租住的地方有些遠,來回實在不便,無奈她隻能和艾倫一家告別並辭職。
把東西都整理好後,康聿容在小屋裏四下又看了看。
老實說,房子雖說不怎麽樣,可畢竟也住了快兩年了,真要走了,心裏終究是舍不得的。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再舍不得的地方,到了該走的時候也得走,像這裏。
再舍不得的人,到了該分離的時候也得分離,像柯木藍。
康聿容站在客廳裏,重重的沉了口氣,拿起小桌上的盒子,然後出門,下樓,進了柯木藍的家。
客廳裏,放著幾個裝滿的皮箱。
康聿容看看箱子,問:“你要出遠門?”
柯木藍笑了下,細心一看,還能看出他笑意裏的那股神秘感。
他說:“也不算太遠。”頓了一下,說:“我剛煮好咖啡,來一杯?”
康聿容繞過去,坐到一張小沙發上,把手裏的盒子放到茶幾上,搖頭道:“不了,待會兒該休息了,喝了咖啡,又要睡不著了。”
柯木藍知道她的毛病,也沒多說什麽。徑直去了廚房,不一會兒端著一個杯子,在她的旁邊坐了下來。
柯木藍喝了口咖啡,看著那個包裝精致的大盒子,問:“這是什麽?”
康聿容說:“這是一套茶具,青花瓷的,沒想到在這裏還能買到精致的中國瓷器。”
“幹什麽用?”柯木藍朗眉蹙起,溫暖的神情,突然覆蓋了一層霜。
“哦,可以當擺設,也可以用。”
“我是說,你把它拿到我這裏幹什麽?我不缺茶具。”男人的聲音有點冷。
“我知道你不缺,可我也不知道該給你買點什麽。別的東西我也不懂,看著這還行就買了。”康聿容說。
柯木藍把咖啡杯往茶幾上一放,往後一仰,兩手環胸,盯著她,挑著眉問:“然後呢?送我東西,然後呢?”
康聿容看了對麵男人一眼,他幾乎沒怎麽動過怒,所以他一惱,還是很明顯的。
她垂下眼簾,認真的道:“就是想謝謝你。這麽長時間你又照顧我又幫襯我,咱們萍水相逢,非親非故,你這麽的幫我……但凡有一樣我能幫得了你的,我也不至於這麽的內疚了。可我這人笨,不管從哪一方麵都無法對你施於援手。
還有這次,如果不是你一直鼓勵我,協助我,我萬萬是考不進大學的。我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就買了這個,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柯木藍盯在她臉上的視線沒動,在他麵前,這還是她第一次一口氣說這麽長的話,可這些話,每一字每一句都叫他惱火。
好一會兒,柯木藍那邊沒聲音也沒動靜,康聿容忍不住眼睛往邊上一挑,正對上柯木藍那涼颼颼的目光,下意識的又低下了頭,眼睛再次放在緊攥在一起的手上。
兩人都不說話,氣氛不冷不熱,就是有點怪怪的。
康聿容有些緊張,至於為什麽緊張,她不知道。
她想,既然開了口,索性就把要說的話說完算了。
於是,她又說:“我明天就要離開這兒了,這一走估計就沒什麽見麵的機會了……”
柯木藍表情僵硬,冷言冷語:“這裏離你的學校也不過二十英裏,怎麽就沒有機會見麵了?其實,是你不願意再見到我吧?”
不是不願見,是不能再見了。
他這樣的人,應該和一個簡單幹淨的女孩在一起。而她,即使是做朋友,也是在玷汙他,她不能這麽的自私。
康聿容錯愕的抬起頭。
在柯木藍眼裏,她的表情已經肯定了他的話。
他抿起唇角,好久,自嘲的道:“我現在在你眼裏,是不是就是一把冬天的扇子?”
康聿容看他,眨巴眨巴眼,沒懂他的意思。
柯木藍繼續說:“你從鬼門關那兒轉了一遭活回來了,丈夫帶給你的傷痛,你也緩緩的愈合了,如今你更是考進了大學,畢業後可以隨心所欲的挑選自己喜歡的工作了,現在你的前景一片明朗。所以,你也就不需要我了。一套瓷器,幾句感謝的話,就把我們以前的點點滴滴一筆勾銷,從此兩不相欠,是不是?”
柯木藍的誤會,讓康聿容的心頭苦澀。
她想解釋,想想還是算了。
誤會了也好,誤會久了,心也就冷了……那樣就都清靜了。
她暗暗深吸一口氣,揚起下巴,平靜的道:“你要這麽說,我也沒什麽反駁的。總而言之,你對我的幫助我是萬分感激的,一輩子都會念你的好。明天還要趕早,我就先回去休息了。就此別過,你多保重。”
她說完也不等柯木藍開口,站起來,就離開了。
柯木藍靠在那兒,懊惱極了。
明知道她心裏豎立著一道枷鎖,在這道枷鎖的禁錮下,她敏感、自卑,易退縮。
為什麽還要那麽的咄咄逼人?
為什麽?
還不是因為,她那樣認真的要和自己劃清界限。
為了照顧她的情緒,自己總是小心翼翼,從不敢明目張膽的往前跨越一步,他都這樣了,她還要跟他撇清關係。
他能不生氣?能不憤怒?
如今發泄了,嘴巴痛快了,可接下來該怎麽辦?自己一步還都沒有跨出去呢,以後恐怕更是寸步難行了。
柯木藍拍了下自己的腦門,愁啊!
柯木藍愁,康聿容也好不到哪去。
她幾乎是跑回來的,撲到床上,腦子裏亂糟糟的,因為惹柯木藍不悅,心裏又愧疚又後悔。
想著去給他道歉求和,又想遠遠的逃離。思緒裏像是塞進了一團亂麻,怎麽扯都扯不出頭來。
最後,一咬牙一閉眼,警告自己:康聿容你再搞不清自己的位置,你就是害了他。
你要害他?
不要!
康聿容新租的房子,在一個叫史丹斯的小城。
這是一個二層的小樓,樓前是一個鋪滿草坪的小院。樓下是客廳、廚房、餐廳等,樓上是三間臥室。這裏的房租算起來不算貴,可如果她一人承擔這麽大的房子,還是有些吃力。
存起來的那些錢,教教學校的費用,再交幾個月的房租,也就剩餘不了多少了。
她想,反正她一個人也住不了三間房,找個人合租,然後再找份兼職,這樣壓力就會小些。
她的東西不多,而且房東肯定是個愛整潔的人,每一處都收拾的幹幹淨淨,她把東西擺好後,就沒什麽事兒。
看看時間還早,就出門轉轉,也好熟悉熟悉周邊的環境。
這裏是一個被田園風光包圍著的古典優雅的小城,房屋建築的風格,有些喬治亞的縮影,它的美麗來自於風光綺麗的鄉村風光。
三天後,康聿容正式進入了塔斯科洛學院,開始了她的大學生活。
那天兩人鬧崩後,康聿容覺得不會再見到柯木藍了,至少不會這麽的快吧?
這天,康聿容從學校回來,快到門口的時候,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正斜靠在門口的矮牆上,低著頭,看著在地上來回滑動的腳尖。
他的腳邊放著五六個皮箱,一件白襯衫,配一條灰色長褲,靠在那兒,即有種溫文爾雅的書卷味,又有一股子隨心的隨便勁兒。
康聿容捏緊手中裝書的包,腳步突然就遲疑起來。
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就在昨天,她還想著,不知道他的氣消沒消,今天他怎麽就風塵仆仆的出現在她家門口了?
柯木藍本是隨意一瞥,卻瞧見站在原地發呆的女人。
他身體往前一傾,站直,瞅著呆愣的女人,淺淺一笑,說道:“站在那兒做什麽?隻是幾天沒見而已,還真就不認識了?”
康聿容回不過神兒來,直到男人伸手接過她手裏包,她才發出聲音:“你怎麽會在這兒?”
柯木藍提著她的包,走在她前麵,語氣不輕不重的說道:“能先讓我進去喝口水再盤問嗎?我一路領著這幾個大箱子,又搬又扛,都快累虛脫了。”
康聿容瞧著他的背影,目光有些複雜。
康聿容緊走兩步,跟在他的身後,到了門口,掏出鑰匙開了門。
見她沒提那天的事兒,柯木藍的眉眼終於舒展開了。
開門後,康聿容和他一起把那幾個箱子抬了進去,然後去廚房端了杯水出來。
柯木藍接過水,喝了幾口,把嗓子裏的幹涸壓了下去。
柯木藍放下杯子,轉著腦袋,四下看了看,揚著笑,對對麵的康聿容說:“這裏看著還不錯?”
康聿容點頭:“是挺好的。”看了他一眼,問:“你不是說要出遠門兒嗎?”
柯木藍笑說:“是啊,我這不是已經出來了嗎?”
康聿容一怔,眉頭微微皺起,問:“你說的遠門兒,指的就是這裏?這裏那是什麽遠門兒?”她還以為他要去別的城市呢。
柯木藍把眉一挑,有些耍賴的說:“這‘遠門兒’一直是你在說,我可一個字也沒提過啊。你問的時候,我已經告訴你了,說不太遠啊。”
康聿容:“……”徹底無語。
片刻,康聿容又問:“你來這裏,這麽近,幹嘛拎這麽多箱子啊?”
柯木藍說:“這是我全部的家當,那邊我已經退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