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不務正業,膩歪了半天。幽若空非要把她帶回主殿,逼著她在那裏午睡。
考慮到他今天心靈脆弱,花溪烈忍著一口老血,盡量遷就了他的無理取鬧。
她百無聊賴歪躺在他的大床上時,聽見他在書房輕聲地跟雨喬和林豐年問話。
“信是怎麽發現的?”
雨喬:“回陛下,是奴婢整理娘娘的床鋪時發現的。沒看見誰放進去的。奴婢拿了信件給娘娘送去,路上遇到林總管,他硬是奪了信,搶奴婢的活兒幹!”
她說完,充滿深仇大恨似的,剜了林豐年一眼。林豐年麵色淡然,沒有辯駁。仿佛寬宏大量,不與她一般見識。
幽若空的聲音隔了一會才響起來,“以後再有信出現,直接拿給朕。這是壞人的信,不必給娘娘過目,徒惹她煩惱。”
雨喬一點也不給皇帝麵子。強嘴道,“這可不行。那是我們娘娘的信。奴婢是娘娘的人,不幹背主的事。”
林豐年也為難說,“奴才雖是陛下身邊伺候的,可說到底,心還是在娘娘身上。這事兒,瞞著娘娘不太妥。”
幽若空望著這兩個鐵打的娘娘心腹,一個沒忍住,撲哧笑了。不是氣笑的,是發自內心被逗樂了。
瞧他這皇帝當的!多麽別具一格!
三人正僵持著。裏頭傳來皇後清冷而慵懶的聲音:
“你二人聽皇帝的旨意。不得違背。日後待他應如待我!”
林豐年和雨喬同時一震,目光凝在皇帝身上。仿佛這會兒才把這個人具體看到眼裏。
幽若空:“娘娘的吩咐,可聽見了?”
“是。”林豐年和雨喬,同時低下了奴才們本不該高昂的頭顱。
“出去吧。”幽若空懷著說不出的無奈和滑稽感,打發了二人。站了一會,又用意念召喚雲璽前來,“你現在何處?”
雲璽的回應透過主仆枷鎖,傳了過來,“回陛下,在盯著幽若寧。”
“先到元熙宮來,朕有話問你。”
“是。”
等待雲璽過來的空檔裏,幽若空又像犯了病,拐進內室,督促花溪烈睡覺。硬是把她的美人臥姿勢,糾正成了正兒八經的平躺。拉過被子,一直蓋到她的心口。
“睡覺最是養人,聽話,你睡一睡。”他說。
花溪烈的妖性在他溺死人的多情目光裏,消磨殆盡。她無聲歎了一口氣。睡覺這種愚蠢的事,她隻有在無聊透頂的時候,才會做。
一年半載難得入睡一回,如今卻被他逼著睡,真是惱火。她不滿地盯著他那不知從哪兒學來的奶娘嘴臉,咬牙想,“再忍他最後一回。”
認命地呼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幽若空怕枕頭太高,折了她的脖頸,便找出一件龍袍,細心疊成豆腐塊兒,墊到她的腦後。
他輕手輕腳,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笨拙伺候她。生怕把她折斷似的。花溪烈半睜了眼,告訴他,“就睡這一回,下一次別幹這種傻事。”
“睡。乖,閉眼睛。”他用氣聲輕輕地說。生怕驚到她似的。用手在床邊,輕輕打著節奏,給她催眠。誓死要把她哄睡著。
花溪烈為了盡快擺脫這柔情的折磨,果斷給了自己一個“昏睡決”,隻留了一零星的魂識,恍惚醒著。大部分的魂魄,自覺沉入了睡眠的黑洞裏去了。
幽若空停住了手。出神地瞅著她氤氳了熱氣的睡顏。那麽嬌豔,粉嫩,像帶露的花兒。兩排烏黑的長睫毛,像小小的柵欄,把她的靈魂關在了裏麵。
她的頸子修長,胸脯像鴿子般圓飽豐滿。十個指頭修長如蔥。睡著時,有一股難以描述的香氣,在床帳內彌漫著。空氣令人心醉神迷。
她穿的是紫色衣衫,蓋的是金色被褥;肌膚雪嫩,唇色粉紅。黑夜般的長發,鋪灑在身後。靜靜地睡成了一幅濃墨重彩的畫。
幽若空滿臉軟弱的偽裝,掉得一幹二淨。漸漸的,露出了寒鐵般堅不可摧的表情。
她靜靜躺在這裏的一幕,與他殘碎的夢境重合了。他的靈魂深處,汩汩湧出了無限的共鳴:這個女人明明就是他的。過去是,現在是,將來也必然是!
誰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他真蠢,竟然被一封居心叵測的信擾亂了心神!對方難道不知他會看信?一定知道。
所以,那封信其實是寫給他看的!是針鋒相對的挑釁!
他望了她好一會,緩緩低了身體,將唇貼在她的前額上。生怕摧折了她似的,這個吻飽含深情,卻絲毫不敢用力。
唯有在心裏,落下斬釘截鐵的力量:好花兒,你是我的......
雲璽來了。在元熙宮外徘徊著,不得召喚不敢進來。
幽若空把她的手臂輕輕放進了被窩裏,輕步向書房走去。把雲璽召了進來。
“幽若寧那邊如何?”
“回陛下,還是那樣子……正常得有點異常。”
這話說得奇怪,隻是,幽若空卻明白他的意思。他的思緒在這件事上略作停留,轉而問道,“你是活過一回的人,可知什麽是......流光弩?”
雲璽一頓,抬頭看了一眼皇帝,又立即垂眸,“回陛下,在奴才的前世裏,陛下以流光弩這神器一統大陸!”
幽若空眯起眼,不吭聲地看著這鬼奴。
雲璽接著道,“據說,流光弩是君家小姐所造。煉天地靈氣為矢,以天外隕鐵為弩身,可飛射百裏之外取人性命!迅如流星,輕如鴻毛,能破重甲,能碎精魂!具體如何造成的,奴才倒是不知。隻知那神器,能誅仙殺魔,十分可怖!那一世裏,元亥從九幽來人間,率十萬魔兵,入侵七星城,卻被陛下以流光弩打得落花流水……這一世,那老小子倒利用重生,得了大大的先機。”
幽若空過了很長時間才說話,“君家小姐,又是何人?”
雲璽鬼祟看了他一眼,“那君家小姐,傳說是天上花仙下凡,三界第一美人。名為君素素,天生仙骨!在奴才的那一世裏……呃……”
“說。”
“在奴才那一世裏,君小姐一心仰慕陛下,發誓非陛下不嫁。還說,是天定的姻親。但是不知何故,就算君家獻了神器,也未能換到一個妃位,更別提後位。陛下孤身四十年未娶。到了這一世,一切事都變了,她已經定給了烈國太子敖蒼為妃。聽說,一個月後,就會出嫁。”
幽若空沉吟了半晌。本是為了流光弩的事,才召喚他來問話。說了半天,心裏卻跑題八千裏:為孤身四十年的自己感到一陣陣憐惜和自許。
“沒別的原因。”他斷然想道,“我是在等我的妖精。她不出現,我不會娶任何女人。”
如此想來,那一世雖然投對了胎,卻是極度的不幸。這一世命運多桀,卻已得到最美好的補償。
縱然身陷迷局,危機重重又怎樣?有她的人生,才值得活著!
想到這裏,他莫名揚起了強大的鬥誌,站在了嶄新的角度,重新審視著自己的人生。
他的眼裏綻放出強烈的光芒,仿佛身體中,有一輪紅日在冉冉升起。“雲璽,去通知墨泠和周二鐵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