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溪烈一手拉住幽若空,一手提住那隻準備彷徨到死的魂鈴,往“碧雲軒”飄去。
到了門口,那魂鈴忽然十分確鑿又瘋狂地作響。好比深夜發現盜賊,要把四下的人全炸起來。
凡人是聽不見的。能聽見的,恐怕全聽見了。
幽若空這會兒也不溫柔了,低聲道,“把那犯蠢的小東西拖出來。”
花溪烈早已先他開口前,一把揪出了小牛頭。鈴聲戛然止住了。小牛頭沒得到功勞,反而被罵蠢東西,悲傷得縮成了一粒豆子。
花溪烈把它鈴鐺裏一丟,警告說,“不讓你出聲,就別出聲了。”
兩人靜立一會。碧雲軒裏,除了鶯鶯燕燕的嬌聲,沒有任何可疑動靜。
花溪烈抬腳要進去,被幽若空一把拉了住。
她微微偏過頭,“你嫌髒?我去還不行麽?”
幽若空噎了一下,對她的思想已不抱希望。小聲地說,“朕懷疑,裏頭有陷阱等著咱們。先按兵別動。容朕細想片刻。”
“陷阱?”花溪烈神色一凝,兩隻黑而透徹的眼睛,驚訝地看著他。
幽若空非常深沉的,跟她交換了一個眼神。表示確實如此。她臉上的表情空了一會,不過須臾功夫,比往日更勝的狂傲又卷土重來。
“憑它什麽陷阱,能奈我何?”
幽若空額角跳了幾跳,這家夥凶頑慣了,跟她擰著來,恐怕要壞事。連忙柔聲分析給她聽,“能不能奈何你,是一回事。咱們上不上當,又是另一碼。你想一想,咱一帝一後,像傻麅子似的往陷阱裏跳,背地裏的人,豈不笑咱們蠢?”
花溪烈一聽,神色便鬆動了些。狐疑不決道,“你確定這裏有陷阱?”
幽若空示意她往高處去,飛上一個可以俯瞰的角度。花溪烈拉起他,輕鬆騰了空,浮在屋宇上方十尺。
“皇後莫要忘了,咱們的對手,是重新活過的人。也許,已活過好幾回。他對朕每一步會做什麽,恐怕了如指掌。”
他頓了一下,聲氣更低更輕了些,像羽毛似的飄在她臉上,“不然,他捉了老東西的魂魄是為何?戀慕他不成?這定然是一招誘敵之計。咱們進去了,裏麵定有克得住你的東西。如此想來,昨晚怕也是誘敵之計,虧得皇後昨夜被朕喚了回去……不然恐怕是一場禍。你要信朕。這直覺絕不會錯。”
花溪烈可不是被嚇唬大的,聽他這樣一說,忍不住細細向碧雲軒看去。那是一座雕梁畫棟的木樓,三層高。環成了一圈。這一點,與別家香樓毫無二致。
隻是整條街的後麵,是一條清溪。到了碧雲軒這裏,溪流沒了,一座高高的假山,宛如巨杵把溪水截了流。
兩側花木繁盛。青苔幽幽如潑墨,轟轟烈烈一直流淌到假山的背後。
從上方瞧去,還算安靜、順眼。規規矩矩的,並無特別之處。沒有發現魔氣。也沒有人。
“這些花木,是不是幻術?”幽若空用偷雞摸狗的輕聲氣兒問。
“不是。貨真價實。”花溪烈篤定地說。
“可你瞧見沒,一隻鳥也沒有。”
花溪烈說,“沒鳥很奇怪嗎?”她的千嬌百媚宮,終年沒有鳥,也沒有蟲啊。
幽若空見她連這也不明白,更是一番“刮目相看”,“總之,聽為夫的話,不可輕舉妄動。”
“為夫”這詞兒夠新鮮,讓花溪烈聽了之後,頓時記起了“為妻”的身份。“那現在怎麽辦?難道不查了麽?”
這麽慫的事兒,她可幹不出來!
幽若空向下方睃了一眼,想了想說,“會不會變傀儡替身?最好氣息上,也與你我一致。讓傀儡先下去一探。”
“這還不容易。”花溪烈從儲物香囊中,取出一片花瓣兒來,又從他的頭上拔下一根發,故意停著,丟了他一個賣弄的眼神。
幽若空含笑看她作法。心裏卻像照進一束強光,整個人都亮堂了:做傀儡替身,得用隨身之物!
他取了頭發,她卻取了花瓣?果真是花妖嗎!他的眼睛如照妖鏡似的,燦爛地注視著那片紅中帶藍,藍中帶金,金中又有紫的奇異花瓣,衝動得想奪過來嗅一嗅。
可是,花溪烈卻已一口妖氣吹了上去。頓時,花瓣和發絲輕輕一旋,變成了她和他。
這倆傀儡,比真身還有風情。郎情妾意牽著手,男人對女人脈脈一笑,驚得某真身心懷鬼胎紅了臉。
“像不像?”
“像......極了。”
一問一答後,花溪烈用花絲操控這倆傀儡,悄悄放了下去,像垂餌釣魚一般。
兩個傀儡牽著手,神仙下凡似的,落入院中。開始無聲無息,東蕩西晃。他們是沒有感知的,花溪烈隻能憑借花絲上的一縷魂識,跟著他們去探索。
這縮手縮腳的手段,漸漸令她十分不爽。忍不住對身旁的男人,不滿地哼了一聲。
“怎樣?”幽若空問道。
“不怎樣。”花溪烈白了他一眼,“這樣幹,像大傻子。”
幽若空被她一噎,險些岔氣。消化不良地默了一會,才問道,“有沒有……鬼魂?”
“沒找著。”花溪烈盯著下麵,“陷阱”這個詞兒本身,帶有一種魔力,勾得她蠢蠢欲動。
操控著傀儡,潦草走了一圈,一無所獲,她拿透亮的眼珠子質問地瞪著他。
幽若空被她瞅著,渾身幾乎脫力。他從小舔著刀口過來的,多少次死裏逃生,個性最是謹慎,可這會兒被愛妻看作膽小鬼,腦子開始有點不鎮靜了。
把心一橫說,“皇後,你留在這裏,朕下去探一探。”
花溪烈一把拽回他,打了一團妖力將他裹住,自己搶先一步,飛縱下去。就像下麵有好吃的一樣。
幽若空伸手扯她,連衣角也沒摸到。氣得想哭!
心中咬牙切齒地想,這次完事之後,要好好想法子,治一治這個頑劣不聽話的“臣妾”!
沒等他發完狠,眼前陡然花了一花!定睛一看,下麵碧綠生青的院子,已大變了模樣:繁盛的花木消失了,隻餘一個灰毛嚕禿的院落。
妖精好似被人用一張大綠花毯子,給囫圇兜走了!四下到處看,哪裏還有她的影子?!
幽若空心口捱了一榔頭,破口大罵道,“該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