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紅霜,滿目蒼茫。紅花凋零,夕陽無影。
莊重的宮殿,繁華不複,一片蕭條狼藉浮現眼簾。正殿花園中,後宮優雅高貴的妃嬪娘娘們花枝招展的妝容在瑟瑟發抖,此時的她們便是任人宰割的階下囚,混在人群之中低低泣語,好不狼狽。
秋風徐徐而過,吹得滿庭蕭瑟,仿佛是在哀悼這亡國的悲切。
“母後,我們為什麽要跪在這兒?”稚嫩的童聲夾雜在泣聲之中,四歲的孩童靠在紅衣少女的懷中小聲的問道。小女娃挽著兩個可愛的童髻,穿著赤色的錦緞小夾襖,眼眸忽閃忽閃的,閃爍著童真與稚氣。
一雙過分潔白如玉的手覆上了小女娃的頭,與紅楓般的袖角一比便顯得有些蒼白無力。她安撫著那個小腦袋,竟比羽毛還要輕柔。
“因為啊,逝去的人需要我們祭拜。”少女的聲音柔和,又透著某種嘲諷,但她的唇角卻是淡淡的,說不出的漠然。
渺小的人,小如浮塵,任由歲月的塵埃衝散消逝,不留餘痕。
這時,連續的腳步聲陸續傳來,跪在殿中的人便誠惶誠恐,她們恐懼地低下頭,隻覺得來人的光輝更顯得他們此時的卑微如螻蟻。
張開的黑折扇輕輕地搖曳,扇上的金色小字若隱若現。明紫的錦袍隨著輕巧的步伐在空中滑過機不可察的弧度,衣擺的袖口繡著精巧而細小的紫色竹葉,袍子上也隱現竹林的影跡,這令來人透著淡雅如竹的氣息。
而那錦袍之上的是所襯托著的是精美的不像話的五官,仿佛畫師筆下最為溫暖的夕陽,那樣鮮紅和煦,沒有刀光劍影,隻是文雅的、溫雅的,像個翩翩如玉的隱世公子。
他的眼眸似純良,卻暗藏利器。
“王上,餘侯君的嬪妃都在這兒了。”四周井然筆直的站著魁梧的士兵,他們麵無表情,目不斜視。身後的隨從微微上前稟報情況。
紫袍男子不語,視線早已定格下來。
人群的最前方,紅衣少女跪得筆直。吸引人的並不是她的一身紅衣,畢竟穿得比她更嬌豔的大有人在。
她的衣裳純紅色的,不摻雜質,也沒有過多的花樣,幹淨整潔得很,如此看來倒也隻是件色深的衣衫罷了。然而襯上少女雪白的容顏,這一切便變得妙不可言的相配。
素淨整潔的臉龐不加修飾,長發低垂著,隻挽著一個簡單的發髻,並不出彩,卻異常的相融合,像是一朵出水的紅蓮,紅得淡雅純淨,讓人不忍褻瀆。
“你便是雪後。”說話間,男子一晃身形便已到了紅衣少女的身前,修長的身姿挺立,垂眼俯視她。
她卻是一動不動地,連眉頭也沒挑一下。
“亡國之後罷了。”她的聲音奇異的清冷,仿佛事不關已,與周遭的情況配合起來有覺異常詭異。
“哦?你倒是想得開。”姬無傾柔和地笑了起來,笑中不知何意。
“自古成王敗寇,我又何須深究。”並不在意地,血雪一板一眼的回答著,毫無一個階下囚所該表現出的狼狽和懼意。
“雪後自謙了。十六歲進入餘國宮門,冊立為後宮正主,入宮兩年皆是平庸無奇,但在本王三個月前攻打餘國時雪後卻突然覺醒,這一仗本王便打到了至今。這件事讓本王很是困惑,不知雪後可有解?”
姬無傾若有所思地盯著少女素淨的臉龐,聲音柔和,仿佛溪水清靈的水流。
“可惜強中自有強中手。所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姬王殿下不就是那個人外人嗎。”這話她說得模糊不定,有沒有天外天就不得而知了。
前世,她是館陶家族的接班人,陶人捏製師。
陶藝本是一項普遍的藝術製作,但是館陶家族卻是充滿神奇色彩,因為他們最擅長的是捏製和燒製陶人,且做好的陶人能與真人一模一樣,普通人是無法分辨出來的。但真正神奇的並不僅限於此,館陶家族所真正擁有的能力便是令陶人擁有生命。而在這個時代裏,她是意外而過的一縷幽魂,她驚訝的發現鼎盛的四國之中似乎也充滿著類似的傳奇,所以餘國這三個月的支撐她或多或少的借用了這一力量。
姬無傾對她所給出的模糊的解釋似乎並不在意,他手中的折扇唰的合起,然後便用扇子輕輕地挑起了血雪的下巴。血雪低垂的雙眸便落入了他的眼中,那是一雙空洞無神的眸子,毫無色彩,隻是一片無際的黑暗,一個無底的深淵。
是的,她是一個盲女。
姬無傾盯著她的眸子,俊美的容顏上帶著些許的探究。
“本王想起了一件事,前些日子本王得了一隻鸚鵡,是隻會學舌而且極為聰明的鸚鵡。本王很是喜歡,便連商討國事也將它帶著,唯恐慢待了。”他若有所指的說道。
“最後那隻鸚鵡如何了?”她了然地問著,似乎已經知曉了後續。
鸚鵡,是將她比做鸚鵡嗎?可是,她想她會比鸚鵡聰明的
“幾天後本王明白了一個道理,鸚鵡雖聰明卻不識得自己的主人,隻會亂嚼舌根。本王便命人挖出了它是眼睛,拔掉了它的舌頭,將它關在金絲籠裏著人精心照養著,鸚鵡失掉了它為人津津樂道的優點,本王卻覺得這樣才能讓它真正變聰明。”姬無傾的聲音依舊溫和,笑意無聲勝有聲,讓人不寒而栗。
美好的事物如果不能為己有,那麽便毀掉它的美和好,已經不再美好的事物自然不會有人覬覦和利用。
“如果那隻鸚鵡能聰明的捂住自已的耳朵,堵住自己的嘴巴,有耳不鳴有嘴不語,那麽一切事情便簡單得多了。”她淡淡道,聲音平淡無奇。
“如果這隻鸚鵡夠聰明,本王倒也落個輕鬆自在。”意不在鸚鵡,而在人。
“誠然如姬王殿下所說,鸚鵡聰慧可做掌中玩物,可若用人與之相提並論,我想人再怎麽聰明也是有思想的,而鸚鵡未有人的思想便難以掌握,那若想要左右一個人的思想更是不能。若是我,我倒是願意耳不鳴口不言的做個清靜人。”這番話是暗有所指的,她的存在並不會對他有任何的威脅。
“玩物是死的,本王更喜歡活著的人。誠然如你所言,人性善變,可正因為如此本王才覺得有趣。”
…………作者有話…………
麽麽,親們,《盲後》剛剛開始,有存稿喲,請放心入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