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琬清萬萬想不到他會是這種反應,他應該知道,自己連接受冊封都是勉強的,又怎麽會在意位分高低?自己也是懷孕八月的母親,畢生渴求的不過是腹中胎兒一切安好,又怎麽會主動去害別人的孩子?
然而,楚修澤連辯駁的機會都不給她,揚手道,“傳朕旨意,自今夜起,幽禁皇貴妃於英華宮,不得踏出一步。”
楊玉漱是衝著讓蘇琬清死去的,並不是單單將她幽禁宮中便罷。素可偷偷朝寢殿瞄了一眼,見到楊玉漱的眼神,匆促跪行過去叩首道,“陛下!陛下!皇貴妃懷著的孩子不過是夏皇的後代,她既肯為夏皇孕育子嗣,定然早已與南楚皇室離心離德,說不準還是故意回到金陵來探刺機密!她用心叵測,請陛下忍痛割愛,賜死皇貴妃!”
楚修澤大驚,他其實早就知道蘇琬清是被栽贓陷害的,但他天生預感準確,知道蘇琬清的災禍到了,隻能自作主張將她關起來。然而,楊玉漱仿佛是要和他作對到底,死纏著往蘇琬清頭上扣黑帽子。
“胡說八道!誰都有可能背叛南楚,唯獨清兒不可能!”楚修澤怒目瞪著跟風隨流的大臣們,“你們難道忘了,清兒乃先帝嫡女,先帝先皇後淒然被大夏皇帝逼死,弑父殺母之仇,清兒怎麽可能忘記!”
蘇琬清萬萬沒想到,楊玉漱虎視眈眈,還沒有放棄陷害自己至死地想法。甚至,她將自己的過往抖落在眾人眼前,將她逼到無路可退的境地。
“陛下!”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殿內諸人紛紛將目光投過去,隻見一個身著淡藍衣飾的宮女上前走幾步,跪下道,“奴婢可證皇貴妃娘娘清白。”
素可回首望去,竟是從她們那邊走出來的。雖然她不知道這個宮女的姓名,但心中卻隱隱升騰起一股不詳之感。
“奴婢雪泠,適才在玉瀧池旁,親眼看到皇貴妃和玉貴妃爭執。然而卻並不是像素可姑姑說的那般,分明是皇貴妃有意閃躲,玉貴妃卻緊追不放,話語之間皆是對皇貴妃的不敬。其實,就連貴妃落入池中,都是她自己刻意跳下去的,反而栽贓給皇貴妃!”
情形忽然扭轉,讓在場之人都措手不及。適才,蘇琬清幾乎以為自己就要徹底失敗,但此刻忽然有個人蹦出來替她說話,令她都覺得匪夷所思。
楚修澤眼中蒙上了一層灰色的霧靄,“朕如何相信你說的話?憑據何在?”
雪泠叩首道,“並非奴婢忘恩負義,奴婢的主子從來就不是玉貴妃,奴婢聽命於大長公主。果然,玉貴妃心思深沉,如此瘋狂地陷害皇貴妃。奴婢還有事情要稟報陛下,玉貴妃腹中的孩子並不是因墜湖而落下,而是她自己服紅花打掉胎兒!陛下現在派遣侍衛到玉華宮搜查,必能找到證據!”
楚修澤的臉頓時都黑了,珠簾外的大臣們亦是竊竊私語。蘇琬清知道自己已脫險境,經過這麽一番折騰,她早已支撐不住,眼前漸漸黑透,暈了過去。
昏昏沉沉,蘇琬清隻能聽到耳邊嗡嗡的叫嚷聲。她知道自己又病倒了,可她真是不願生病,生病總是連累腹中孩兒跟她一起受罪。
她睡了很久,再次醒來的時候,窗外繁星滿天,月勾高懸。楚修澤就側著臉趴在她的榻邊,大手緊緊抓著自己的胳膊,他發髻有些散亂,看上去是在此守候多時了。
蘇琬清動了動發麻的胳膊,他也隨之醒來,朦朧睜開雙眼,看到她沉睡多時終於有了動靜,立刻湊了過來道,“清兒?清兒你怎麽樣了?太醫!快宣太醫!”
蘇琬清皺了皺眉,剛醒來就要繼續被人折騰過來折騰過去。經過幾位資深的老太醫診斷過後,終於得出結論:皇貴妃已經退熱,再堅持服幾天湯藥便可痊愈。
楚修澤將懸著的心放了下來,但原本在蘇琬清那兒積累起來的好感頓時煙消雲散。蘇琬清毫不留情麵地將他趕了出去,接下來幾日也不準他踏進英華宮來探望。
“奴婢倒覺得這回的事不能怪陛下。公主也曾經說過,陛下心智無雙,怎麽可能看不出楊氏在玩弄手段,他不分青紅皂白便打算將公主關起來,隻不過是為公主擋避災禍罷了。”
蘇琬清端著青瓷碗默歎一聲,“我一開始誤會過他,但現在知道他是為我好了。”
“那公主還…”
她望著層疊深沉的雲端,“所謂母子連心,畫琴,我已經有預感,這個孩子就要降生了。”
畫琴眨了眨眼,嘴裏嘟囔了幾句,仿佛在掐算時日,“可是...這孩子還沒到時日啊,按理說還應該再有半月才…”
蘇琬清又縮回了床褥之中,拽了拽身上的鵝絨毯道,“早些聯係青兒吧,讓她早點做準備。”
“是。”
“等等!”蘇琬清叫住就要退下的畫琴,“玉華宮那邊怎麽樣了?”
“她好歹對南楚複國做過極大的貢獻,又是愛而不得才這般的,陛下到底是不忍心。廢去了她貴妃的位分,貶為嬪,令其幽閉於玉華宮。”畫琴神色中似有憤懣,怎麽想對蘇琬清都是不公平。
“澤哥待我並不差,隻是偶爾極端了些。我此生無法交付真心給他,也盼著他身邊能有知心知己的人。楊玉漱本性不壞,能為他在大夏潛伏十年,實在是難得。我倒不希望楊玉漱死,至少還有個人能長伴澤哥身邊。”
畫琴撇了撇嘴,朝她做了個鬼臉,“公主心地善良,卻不知正是因此,才容易被人算計。真是拿你沒有辦法…”
蘇琬清淡然一笑,闔上眼睛沉沉睡了過去。她的夢境難得安穩,隻是,這一次,她竟然夢到了和宇文徹相約榕樹下,就在兩人你儂我儂時,懷裏忽然鑽出了一個小包子,鼓著嘴巴喊“娘親”。
正月初八夜,蘇琬清忽然感到腹部疼痛,身下的被褥迅速被粘膩的液體浸濕,待接生婆趕來時,方知她已經要生了...
這個夜晚注定不能安靜,楚修澤接到消息,直接令暗衛將英華宮守成鐵桶,無旨意不得隨意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