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淑妃嘴角噙著一絲陰冷的笑,張狂而不可一世,“臣妾變成這樣,難道不是拜蘇琬清所賜嗎!”
皇帝頓覺她不可理喻,“你…”
淑妃高抬起頭顱,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這麽多年,臣妾不爭不搶,便是因衛菀承歡膝下,臣妾知足。可自蘇琬清滑胎之後,皇上幾番想讓衛菀去承乾宮,難道不是想將衛菀交給蘇琬清撫養?皇上真當臣妾是傻子,什麽都看不出來嗎?!”
皇帝的確生出過將衛菀交給蘇琬清撫育的想法,但細思覺得對淑妃太殘酷,經過這麽多年,淑妃對這個孩子早是視如己出,後來便放棄了這種想法。
“朕幾時說過要將衛菀送到承乾宮?蘇氏尚且年輕,何愁將來不能為朕誕下子嗣?這不過是你為自己肆意作惡找的理由罷了!”
淑妃哈哈大笑,聲線中莫不是譏諷與嘲笑,“皇上還在幻想蘇琬清能懷上子嗣嗎?難道她沒告訴你,她此生早已無望生育嗎?”
不僅是宇文徹,連若蘭、青瑤等皆是臉色驟變。皇帝咬牙道,“你說什麽?”
“她體質本就不易有孕,滑胎之後調養根本沒起到什麽用處,更何況…天天枕著麝香而眠呢?”
若蘭最先反應過來,跌撞前行幾步,死死盯著淑妃道,“你…你在琬兒的枕頭中放了麝香?”
淑妃張狂而笑,並不言語,已說明了一切。皇帝驟然聯係到蘇琬清頻頻惹自己發怒,原來是刻意規避恩寵,她早已知道自己於子嗣無望了!
皇帝冷冰冰地怒視著淑妃,“傳朕旨意!淑妃沈氏謀害皇嗣,陷害妃嬪,禍亂後宮不止,失德失行,褫奪封號,著廢為庶人,賜白綾!”
“父皇!”
皇帝話音剛落,殿門口便傳來了衛菀的哭聲。公主站在不遠處,弱小的身子抖成一團,臉上沾滿了淚水。
淑妃自是心如刀絞,撲過去抱住公主道,“衛菀不哭,孩子不哭…”
“母妃…母妃不要衛菀了嗎?”公主不斷用小手揉著眼睛,淚水滑入脖頸,沾濕了碎梨花紋的領口,小小的身板不斷抽動著。
淑妃心中不忍,她不是沒有想過會有敗露的一天,隻是沒想到會來的這樣快,等不及衛菀成人,她便要先赴黃泉了。
“衛菀,你聽母妃說。其實…其實母妃不是你的親生母親。”淑妃含痛說出這一切,“原以為能撫養你,是我們母女之間的緣分。但這緣分終究是短暫的,母妃什麽都沒能給你,好孩子,你一定要好好活著!不要像母妃這般!”
衛菀卻不肯聽,她自幼深居皇宮,自是早早明白“賜白綾”是什麽意思。從淑妃懷中掙脫出去,跪倒皇帝麵前,抱著皇帝的腿哭道,“父皇不要怪母妃好不好?不要怪母妃…”
多年以來,唯有衛菀承歡膝下,且是衛妃所生,宇文徹對這個女兒自是有不一般的感情。他眼中漸生憐憫之意,然而不賜死淑妃又能怎樣,她為惡太多,再也不能撫育衛菀,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終究是要有個交代的。
皇帝暗中攥緊拳頭道,“伺候公主的人呢?把公主帶下去!”
侍候公主的宮女和嬤嬤打著顫來抱公主,然而公主死活都不要離開,張牙舞爪地撲騰著,哭號聲撕裂人心。
公主被強行帶下去,大殿之內又歸於死沉的寂靜,皇帝在淑妃麵前來回踱步,終是啟唇道,“廢淑妃為庶人。將沈氏暫押靜室,朕自有決斷。”
言罷,皇帝便不回頭地踏出了大殿,沈青蓮含淚最後一次叩首道,“謝主隆恩。”
經過此番折騰,宇文徹已是心力交瘁無比。後宮之事日漸紛雜錯亂,昔日沈青蓮是性情最好的,怎會想到她竟執念如此之深。而她那句“輸給蘇琬清心服口服”也算是徹底在皇帝心裏埋下了一根刺,讓他迫不及待地想到承乾宮找她問個清楚。
外麵還稀稀落落地飄著雪花,鋪灑在他的頭發上、衣襟上。李容貴正要撐傘,卻見皇帝揚了揚手,“爾等不必跟著朕。”
言罷,便急匆匆地踏雪朝承乾宮而去,不消片刻,便消失在了白茫茫的世界之中。
承乾宮中悄然寂靜,若蘭、瑞嬪等都去了長春宮那邊,蘇琬清又將伺候的宮人全都打發了出去。她自己窩在條炕的鵝絨褥子裏,蕊紅靠在藤木桌旁打著瞌睡。宮門處有人進來,完全沒有注意到。
自宮門到殿門前,厚積的雪已沒過腳踝,踩上去嘎吱嘎吱地響。走到廊廡下,皇帝將身上的鶴氅拽了下來,略微抖了抖上麵的積雪,便推開了柔芷殿的大門。
門吱呀一聲響了,將打瞌睡的蕊紅驚醒。朦朧之間,她看到有個身影朝這邊走過來,待反應過來,正要大喊通知主子時,卻見皇帝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你下去吧!”皇帝擺了擺手對她說。
蕊紅頷首退下。皇帝放輕腳步,慢慢朝內室走去。撩開五彩絡簾,便見蘇琬清在南窗條炕下躺著,她的手抓著被褥的邊緣,她不過是在淺眠,眉心緊蹙,像是在做噩夢一般。
皇帝坐到了她身邊,仔細端詳她的容顏。這些日子他雖頻頻到承乾宮中來,卻再也沒見到過她,然而他不得不承認,幾乎夜夜他都在想念她,宿在承乾宮別處也不過是在自虐罷了,想激她吃醋,最後卻把自己氣的一塌糊塗。
她氣色很不好,慘白的小臉上無一絲血色,厚重的黑眼圈壓在眼睛周圍,難道這些天她也夜夜難以安寢?
“嗯…”睡夢中的人輕輕咿呀了一句,翻了個身悠悠轉醒。
他湊上前喚了一句,“琬兒?”
蘇琬清睡醒過來,卻沒有如他預料的那般驚訝躲閃,嘴角反而泛起一絲笑容,“皇上來了?”
那笑容讓宇文徹覺得很不妙,仿佛她已經預見自己會過來一樣,所以才在這兒等著他。
“朕有許多話要對你說,還有一些事情要問你。”
蘇琬清支起身子,拉過錦被裹在身上,輕鬆無虞地笑道,“臣妾也有些事情要對皇上坦誠,不如還是臣妾先來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