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琬清打心眼裏覺得這人奇怪,他都已經翻了若蘭的牌子,此刻彼此見了麵也隻有尷尬,倒不如當做沒看見避開。
皇帝見她雖轉過身來,卻是埋著頭一言不發,隻顧著擺弄自己的手指。他被麵前這個女人氣的夠嗆,原就是她犯了錯,到頭來卻是這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正待要發火時,於若蘭從配殿裏奔出來,站到兩人中間,避免了一場硝煙。
“嬪妾恭請聖安,晚膳都備好了,請皇上移駕。”若蘭小心翼翼地道,生怕皇帝再跟蘇琬清計較起來,最後鬧的不可收拾。
皇帝身量高大,即便若蘭橫貫在中間,竭力想替她遮擋,他還是輕鬆能看到蘇琬清。聽到若蘭主動邀他進殿,卻無一絲動容,若不是風吹動她碎落的發鬢,他幾乎以為她是個僵硬的木樁。
皇帝重重拂袖離去,身後一眾禦前宮人連忙跟上。若蘭衝她咳嗽幾聲,壓低聲音道,“琬兒,這樣便是你不對了,你難道看不出來嗎?皇上其實是為你而來的。”
蘇琬清如兔兒般無辜地搖了搖頭,若蘭氣結,還欲勸說她,卻見她已轉身朝柔芷殿而去了。
若蘭無奈地歎息一聲,連忙進側殿了。
其實若蘭說的不差,宇文徹翻她的牌子的確是一時衝動,想氣一氣蘇琬清。但冷靜下來,心裏對蘇琬清實在掛念的緊,便正好借此機會看看她,若她肯低頭認錯,如往日那般掛在他身上求求情,他定不顧什麽帝王尊嚴,順坡而下。哪知她竟絲毫不知悔改,他那如海的深情和兩日來的惦記究竟算了什麽?!他不過是一個求之不得的跳梁小醜罷了!
若蘭眼見皇帝臉色鐵青,坐在膳桌旁怒視著青瓷釉碟碗裏的佳肴,拳頭攥緊擱在桌麵上,說不出的淩厲陰鷙。
“皇上恕罪,琬兒她隻是一時想不開罷了,嬪妾代她向皇上請罪…”
“你代她?”皇帝冷笑,“敏充媛,朕記得你入宮也有些年了。”
若蘭渾然不懂他的意思,喏喏答道,“是…嬪妾是承熙六年入宮。”
“恩寵卻甚薄。”
皇帝在她話後麵加了五個字,頓時燒紅了她的臉頰。從前,皇帝便極少禦幸六宮,無論怎樣也輪不到她。進宮近五年,承寵的次數屈指可數。
“嬪妾惟願皇上聖躬康健,並不…並不敢有怨懟之心,並不計較恩寵薄厚…”若蘭磕磕巴巴地道,皇帝該不會真的想寵幸她吧,到時候,她又該如何麵對蘇琬清?
“你起來吧,伺候朕用膳。”皇帝見她緊張不能自已,便岔開了話題。看著她緩緩起身,走近些端起雙龍戲珠紋邊的托碟,謹慎地夾菜布膳。皓腕凝霜雪,與蘇琬清幾乎不差,似乎美人都有如凝脂般的肌膚。他此刻卻不懂了,為何自己偏偏就對蘇琬清執念頗深?
用膳提心吊膽,若蘭止不住朝琉璃窗外瞄,正殿那邊終是一點動靜也沒有。夜深亦是黑漆漆一片,捕捉不到一點光亮。
皇帝捧著石青封皮的書箋在榻上看,若蘭跪坐在下首,替他揉捏腿部,大氣都不敢出。忽然,皇帝將精心抄錄的書箋扔在了一旁,拉過若蘭便將她壓在了身下。
若蘭來不及反應,頭中一片暈眩。再度睜開眼睛時,炙熱的吻已經落在了她的臉上,她雙手推拒在皇帝胸膛前,“皇上不可!”
“有何不可?爾等是朕的妃嬪,朕想寵幸誰便寵幸誰!豈容得爾等推辭!”
他眼中迸發著濃烈的欲望,但若蘭深知他此刻隻是因求而不得才失去理智。他鍾情於蘇琬清,若今夜真成了事,日後必成為他們兩人之間難以邁過的坎,屆時再怎麽自責也是枉然。
若蘭在衾枕下一陣亂摸,終於找到了先前備下的墨石。她深吸一口氣,終是拿捏好力度朝著皇帝後腦勺砸了過去。
承乾宮方寸之地,大約是因了皇帝在此,蘇琬清一夜都是翻來覆去。漫漫黑夜之中,唯有蕭瑟淒風在耳畔哀鳴,她久久不能入睡,便對著帳頂出神地望了一夜。
翌日皇帝自承乾宮起駕時,她便站在窗欞下遙遙望著。皇帝著朝服的樣子甚是威嚴,盡管脖頸處有一處用白紗包裹的傷口。遊龍戲珠朝冠將頭發整齊束起,明黃正團龍紋袞服一絲不苟,腰間墜著的東珠在日光照耀下熠熠生輝。
“公主這是何苦?您一片深情,皇帝卻薄涼至極。”
“不…是我對不起他,我不該的…可是我能有什麽辦法?”蘇琬清抱頭痛哭,她知道,這隻是一個開端,今後,這個令她神魂顛倒的男人再也不會屬於她了。
她終要回南楚,如此想來,在離去之時,為他留下一兩個交心的人未嚐不可。高處不勝寒,她不希望,他的後半生會在孤獨中度過。
忍一忍吧,長痛不如短痛,終有一天,他會徹底忘了自己的。
“事情安排的怎麽樣了?”
畫琴凝視著她姣好的容顏,堅定道,“公主放心吧,這回必能除去淑妃,一切都安排好了。”
接下來一連多日,都平淡如水不起波痕。皇帝忽然龍精生猛,夜夜禦幸後宮,除去陪伴有孕的靜嬪之外,幾乎是在承乾宮流連,卻唯獨沒有再翻主位嘉婕妤的牌子。而蘇琬清恍若與世隔絕,隻留畫琴在身邊伺候,其餘宮人都不準踏入柔芷殿,更不要提見若蘭、瑞嬪等人。
很快便到了大寒這天,遲來的雪紛紛揚揚灑入紅牆之內,層巒疊嶂的宮室霎時銀裝素裹。長春宮中的紅梅正是傲寒之時,不賞實在可惜,故而淑妃幹脆給各宮的妃嬪下了請帖,大寒賞雪梅,眾妃吟佳詩。
承乾宮風頭太盛,敏充媛、瑞嬪往日裏雖是平庸之輩,但此次也在受邀名單之上。除了嘉婕妤以身體不豫請辭外,整個承乾宮的妃嬪都過去長春宮了。
青瑤和李才人坐在一起,對麵便是身懷龍裔的靜嬪。彼時靜嬪體態已稍顯圓潤,小腹微微隆起,隻是美目中有悲傷流連。
大概是殿內太過悶熱,靜嬪對淑妃告知了一聲,便由宮女扶著朝院落中走去。青瑤端著茶盞啜飲了一口,轉過臉來對李才人道,“雪兒,我去折幾支紅梅給婕妤娘娘帶回去看,你讓敏姐姐向淑妃娘娘討個瓷瓶,給我拿過去,我在外邊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