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話音剛落,德福便瑟瑟發抖地跪在了鋪祥雲紋羊絨地毯上,到六宮傳旨意向來是他職責內的事,隻是不知,手底下哪個這麽缺心眼,敢亂傳皇帝的日常。
聞言,慕容茵兒臉色也是有片刻的凝滯,皇帝剛到鍾粹宮便給自己來了一個下馬威。但她除了忍氣吞聲並無他法,家族的顯赫可以為她帶來宮中的地位,要保持這份榮寵卻必須靠她自己。這麽多年,皇帝連碰她都不願意,她又怎麽去獲得子嗣以鞏固地位?!
“三哥別氣,是我定要他們講的,也隻是…隻是擔心三哥龍體有恙罷了。”慕容茵兒臉上堆滿了笑,親自為他續了杯熱茶。
皇帝這才收斂了臉色,悠哉地倚在了龍鳳呈祥紋樣的圓枕上,看似漫不經心地道,“近來你的家書少了些,老王妃身體複原了?”
慕容茵兒顯然沒料到他會忽然提起老王妃,眼中閃現了一絲慌亂,雖是轉瞬即逝,但皇帝還是捕捉到了。
“祖母若是知道三哥這樣掛念她,心裏一定很高興。記得以前三哥最喜歡吃祖母做的豌豆黃,隻可惜,祖母身體雖無大礙,但醫官說了,還是要臥床休息,輕易不得下榻。”慕容茵兒娓娓道來,似是真切無比。
皇帝意味深遠地哦了一聲,手指在曲起的膝蓋上敲打,瞄了一眼滿室靜候的宮人,打了個哈欠道,“朕累了,你們都別在這候著了,有貴妃侍候即可。”
慕容茵兒身體無端緊張起來,匆促和凝雪交換眼神。隻見凝雪眸光堅定,略帶曖昧之色。慕容茵兒這才想起之前定下的“策略”,放柔了聲線,湊過去為皇帝捏肩捶腿,“三哥,現在要安置嗎?”
皇帝眼看著最後兩名宮人反身關緊了殿門,忽然抓住在自己腿上流連的玉手,“不急,朕還有許多事要與你談呢。”
慕容茵兒臉色微紅,嬌嗔道,“三哥…要跟茵兒談什麽?”
皇帝捏緊了她的手腕,引她吃痛吟了一聲,“琅琊王府下麵日夜操練軍隊,想來喧鬧不已,老王妃如何能臥床靜養,不如朕給她老人家安排個好去處,到承德行宮修養吧!”
“三哥…你在說些什麽啊,我聽不懂…”慕容茵兒努力想從他的手中掙脫出來,奈何男人要比自己力壯百倍。她的舉措除了更清晰地表現出自己的心虛之外,一切都是徒勞無功罷了。
“聽不懂?”皇帝眯起狹長的鳳眸,含著陰森的笑自顧點了點頭,“好,那朕就再說的清楚明白些。你那個好爹要篡位亂政,私自募兵擴建軍隊,朕問你,這件事你是不是知道?”
慕容茵兒臉色變得煞白,她嘴唇翕動似乎想說什麽,但終究難言。
皇帝驀然鬆開了她的手,冷笑道,“果然知道,說說吧,慕容璟私募了多少兵?在琅琊一帶又編的什麽理由?”
慕容茵兒回過神來,雙手覆在他的腿上,倉皇搖頭道,“三哥,你信我,我一定會勸服父王的。隻要你待我好,他一定會放棄這等想法的,我必定會想辦法勸他回頭的!”
“待你好?”皇帝微挑劍眉,雙手環胸湊近些對她道,“你說的待你好,便是指皇後之位吧!”
“我…”
“不對,不僅僅是皇後之位,你還想生下朕的兒子,然後又想朕立他為太子,好方便你們慕容氏外戚亂政是不是!”
皇帝聲句鏗鏘,飽含質問,慕容茵兒才反應過來,他步步逼進,從一開始翻自己的牌子,便不是為了來給她寵幸。
她聲線顫抖,眼眶中淚水似在轉蕩,嗤笑道,“三哥總覺得我不夠格當你的皇後,那你倒是告訴我,誰合適?是衛萱茹,還是跟她肖似的狐狸精蘇琬清?!”
“你還敢跟朕提衛萱茹?!”皇帝瞠目道,一幕幕往事如潮水般朝他湧來,頓時充脹了他的腦海。
“為何不敢?”慕容茵兒淚流滿麵,哭嚎著道,“衛萱茹那個賤人,她是南楚餘孽,她要殺你,就是將她碎屍萬段,也不為過!”
皇帝怒極,反手給了她一巴掌,騰身站起,朝殿外走去。而慕容茵兒亦是心碎無比,也沒有心情再追上去挽留他,他眼中根本就沒有自己,強留恐怕都留不住。
皇帝怒氣衝衝地光腳從殿內走出來,把李容貴等嚇的不輕,剛要差使尚衣宮人替皇帝穿鞋,卻聽他問道,“旁邊側殿裏住的什麽人?”
李容貴愣了片刻,慌忙答道,“是宜嬪小主,元氏瘋癲之後,儲秀宮空置出來,賢妃娘娘便令小主遷到這邊來了。”
皇帝二話不說邁進了配殿,獨留李容貴等人惶惑不已,這慕容貴妃又將皇帝惹著了?
宜嬪沐浴更衣後剛要歇息,還未走到寢殿便聽到外室的宮女訝異地給皇帝請安。皇帝翻了貴妃的牌子,她是知道的,然而此刻皇帝怎麽到她這兒來了?
宜嬪妝容不整的見駕,原本是極不符合規矩的。但宇文徹在看見身著素白蘭桂寢衣,漫披三千青絲的女子頓時有些怔忡,麵前的人和他腦海中的身影漸漸重疊到了一起,仿佛是蘇琬清在含羞地朝他行禮,嘴角還帶著一絲狡黠,甜甜地道“臣妾跟皇上的寢衣是同款式的哦。”
被皇帝緊緊擁住,宜嬪甚至打了個顫,隨即一絲甜蜜自心間蕩漾開來,她順從地貼進了皇帝的胸膛,“嬪妾伺候皇上安寢…”
大抵皇帝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魔怔,關於衛萱茹的舊事,這宮中已無人知曉。所謂人死燈滅,衛氏的身影早已不再入他的夢。當初衛氏盛寵皆因眉眼像極安陽公主,這是他藏於心底的秘密,連慕容茵兒都不知道。然而,如今有一個比衛氏更像安陽的女人出現在他的世界裏,讓他思之欲狂。
“琬兒…琬兒…”隨著身體起伏,一聲聲呼喊愈發深情沉重。
宜嬪眼中也漸漸成了沉寂的死灰,適才的甜蜜不複存在,原來她隻是被當做了另一個女子的替代品而已。
她狠下心來,在皇帝手臂上擰了一下,“皇上,嬪妾趙氏舒燕,並不是嘉婕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