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宮女聞言驚畏地跪在了地上,“求娘娘寬恕,奴婢這就去膳房重新換一份。”
“為什麽要換一份,這碗粥挺好的。我讓你喊芸香過來,正是要親自打賞她。你叫什麽名字,還不快去喊她?”蘇琬清說到最後已經有一點慍怒。
“奴婢玉奴,奴婢這就去叫芸香姑姑。”說著,便半疑半解地溜掉了。
蕊紅亦是不解,端了那粥來伺候蘇琬清進食,一邊好奇問道,“娘娘,照顧好您原就是奴婢們的本分,何必再打賞那廚娘?”
“我自有我意。”蘇琬清笑道。剛才打開陶蓋的一瞬間,那香醇的氣味衝入她的鼻間,她就可以斷定,這位芸香廚娘至少掌廚二十年。如此精湛的廚藝卻隱沒於皇家一處不常來的行宮,確實令人費解。
玉奴很快領了芸香來,芸香果然已近中年,鬢角的銀絲尤為紮眼。
“老奴拜見娘娘。”
“你便是芸香?抬起頭來讓我瞧瞧。”
芸香百般不情願地抬起了頭,雖然眼角皺紋橫生,但依稀可見麵容的清秀,想來年輕時也是有幾分姿色的。
“你熬的粥滋味甚好,有我母親的味道。你說吧,想要什麽賞賜。”
芸香謙卑地低著頭,“伺候好娘娘是老奴的本分,老奴不敢領賞。”
蘇琬清起身扶起了她,觸到她斑駁的手時沒有錯過手背上那兩道明顯的疤痕,“早知道你會這麽說,罷了,蕊紅,把皇上送我的那盒梨花水粉拿過來,賞給芸香姑姑。”
芸香誠惶誠恐地低頭道,“老奴一把年紀,不敢承娘娘賞賜,況且這水粉,老奴也用不上了。”
蘇琬清有意瞄了一眼玉奴,若有所思地道,“你用不上,還可以給你的侄女用啊!”
此言一出,玉奴和芸香紛紛跪在地上。芸香詫異道,“娘娘怎知…?”
“她和你長的這般像,除了母女便是姑侄。你在行宮守到這把年紀,怎會成家生女,想來玉奴便是你的侄女了。收下這水粉吧,本宮還期望日日喝你的粥呢。”蘇琬清貴氣地坐在了墩椅上,芸香和玉奴的反應,都在她的預料之中。
“謝娘娘賞賜。娘娘心思玲瓏剔透,日後定然不凡。”
芸香領了賞賜便帶著玉奴退下了,反倒是蕊紅驚喜起來,一個勁兒誇讚她,如斷案高手一般。
蘇琬清一笑了之,“明日玉奴來送膳食,你親自去交接,不得讓別人經手。”
“是,娘娘。”
蘇琬清望極行宮背後的深山,究竟芸香是不是她要找的人,明日便可見分曉。
第二日辰時未過,蕊紅便提了檀木食盒來。蘇琬清來不及用膳,反倒是在食盒中翻來找去,但除了早膳,別的什麽都沒找到。
蕊紅十分疑惑,“娘娘要找什麽?”
蘇琬清不由失落,喃喃細語道,“難道我錯了?不是她們?”
“娘娘在說什麽啊?”蕊紅見她緊鎖眉頭,也不免緊張起來。
蘇琬清腦中閃過一個激靈,緩緩將視線轉到蕊紅身上,盯著她瞧了片刻,她愈發印證了自己的想法,拽著蕊紅的衣袖問,“那玉奴可曾送你什麽東西?”
蕊紅驚恐地跪下道,“娘娘恕罪,奴婢絕不是有意收下玉奴的東西的,是她一定要塞給奴婢,奴婢見那不過是一個普通的香袋才收下的。”
蘇琬清會心一笑,起身將蕊紅扶起,“把香袋給我。”
蕊紅怯怯地把香包掏出來,放到蘇琬清手上。蘇琬清迫不及待地拆開來看,將玫紅香包中的幹花瓣一溜倒了出來。果不其然,幹花瓣中隱藏著一張微小的紙條。
蕊紅瞠目結舌,“娘娘,這…”
蘇琬清撚起那張被卷起的小紙條,輕輕展開來看,“承君美意,成君美事。”
她已了然於胸,芸香屈就於承德行宮果然是有原因的。算一算歲數,芸香與周太後年齡相仿,大概就是太後在行宮休養時,伺候膳食的。起初,她隻是想探聽一些關於太後的事,但昨日見芸香眼中滿是哀怨之情,她便知道,事情沒有這麽簡單。
“蕊紅,你去把章大人和行宮柳總管喊過來,我有事要吩咐。”
蕊紅模棱兩可,搞不清楚眼前這位傾國佳人要做什麽,隻道,“娘娘有什麽要安排的,奴婢去傳信給章大人和柳總管。”
“也罷,你去告訴章大人,送早膳的丫頭玉奴甚合我心,日後每頓膳食和加餐都由她來送,不必再指派別人了。”蘇琬清雙手抱著青花勾邊的禦用瓷碗,湊近碗邊嗅著香濃的紅棗百合粥。
“娘娘是否還需奴婢再給玉奴傳信?”蕊紅不是傻子,一眼看穿了她的意圖。
“等你把這件事辦妥了,我便告訴你,我在做些什麽。快去吧!”
蘇琬清自知瞞不住蕊紅,所以必須要對她解釋,隻有這樣,她才不會出去亂說。至於隻能通過傳膳時遞信條的方式,則是因為陳逸在暗處“保護”著她,這也意味著,她的一舉一動都會被皇帝知道。
酉時三刻,天邊依舊明亮,時而可以聽聞昏鳥鳴叫,聲戚戚而憂人心。承德的天萬裏無雲,碧海如湛,遠處連綿起伏的群山因無綠被而顯得略有滄桑,卻融入了昏時的天空中,隨著夜幕降臨,漸漸撫平了輪廓。
玉奴垂首謙卑地走進來,將食盒交給蕊紅後,大禮拜了下去,“娘娘。”
“起來回話吧,簡單把事情經過告訴我,我自會思考對策。”
玉奴按照姑姑囑咐,沉聲道,“奴婢的父親當年是這行宮中送炭敬的雜役,有一天送炭誤了時辰,全部卸下來之後已然天黑。父親在行宮中迷了路,無意間闖到鈺夫人的洛水宮,知曉了鈺夫人的絕密。之後不過三天,父親便被暗殺而亡,殺害父親的凶手留下了一角令牌,隱約可以看到上麵的飛虎紋。”
“那刻有飛虎紋的令牌是晉王手下飛虎軍所持,令尊這是撞破了鈺夫人與晉王有染,所以才被暗殺。”
玉奴磕頭道,“求娘娘賜教,奴婢該怎樣才能報仇雪恨?”
蘇琬清起身將她扶起,“當今聖上不容晉王專橫獨權,早已將他賜死。”
“可周太後還活著,還是這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她比任何人都心狠手辣,如果當年姑姑沒有裝瘋賣傻,又沒有將奴婢藏起來,我們姑侄怎麽可能活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