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對宋心彤的處置令人不免驚詫，蘇琬清一度認為自己會錯了意，皇帝還沒有打算撤換兵部尚書，也許她這麽著急給宋心彤設圈套，真的是錯了。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之時，內務府又忽然來送賞賜，令人眼花繚亂的金銀珠寶就擺在蘇琬清麵前，她卻覺得事情有些不太妙了。
“如今惠才人幽居雨花閣，放眼望去，整個後宮也隻有小主的寵愛最盛。皇上為年關諸事所煩擾，雖然嘴上不說，但奴才們都看的出來，皇上是無時無刻不記掛著您的。”送賞賜的小太監使著勁兒地溜須拍馬，可蘇琬清此刻怎麽也提不起精神來應對。
畫琴心知主子的煩憂，開口打發太監道，“有勞小公公專門跑一趟了，小主昨兒沒能歇息好，這會兒也提不起精神招待公公，這點兒喝茶的錢，您一定要收下。”說著，將一個錦袋塞入了他手中。
“奴才德遠謝小主恩，小主可要仔細妥善處置賞賜，才不負皇上心意啊！”他頷了頷首，躬身退下了。
畫琴卻有些不安了，總覺得剛才德遠在對自己使眼色，仿佛想要說什麽事一般。她仔細想了想德遠的話，要蘇琬清妥善處置賞賜，難道？
她側首瞧了瞧撐著胳膊、一臉六神無主的蘇琬清，將殿內伺候的都打發出去後，自顧站在一旁翻著賞賜，終於在一匹錦緞中找到了一張黃紙。
“小主！這裏有夾帶！”
蘇琬清驚詫地接了過來，黃紙質地十分粗糙，一點都不像用來寫手稿的紙，反倒像是草紙。
“這是...吾妹，見信如人，知汝困境，願一解困惑。德遠可用，今夜戌時，東三所下人房，他會引你前往。”蘇琬清念完有些詫異，寫信的是楚修澤？他主動要見自己？
酉時三刻剛過，承乾宮的宮人便在外邊見到了漫無目的溜達的德遠，德遠遞了一套宮女的冬裝，讓蘇琬清換上便帶他朝下人房而去。
“這番行動實在委屈小主了，隻是若不扮作奴才的對食，您是無法同主人見麵的。”
蘇琬清緊緊捏著鬥篷領子處的活扣，任由德遠抓著自己的胳膊，“你管恪侯叫主人？”
德遠微微一笑，全然沒了上午時的諂媚，那笑中似乎多了些淒涼，“是的，因為我們都是南楚人。”
在驚異中，蘇琬清跟他進了下人房。德遠對外聲稱自己的對食小冬患了風寒，所以親自送過來，別的人隻見“小冬”身上披著最喜歡的那件鬥篷，也就沒有疑心了。
下人房裏昏暗無比，隻點燃了牆角一處的燭光，楚修澤儼然已經坐在桌案旁，正捧著茶盞啜飲，見蘇琬清來到，連忙起身，“公主。”
蘇琬清皺著眉毛凝視身著深藍太監袍子的楚修澤，她第一次發現了這個人的不同。早先她以為他的男兒之誌早已磨滅，隻貪心留戀於安穩的生活，如今看來，那種想法是大錯特錯的了。
“公主為什麽這樣看微臣？”
蘇琬清恍了一下神，“沒想到，你早已有了自己的勢力，此前是我小瞧你了。”
楚修澤不禁苦笑，眯眼瞧著跳動的燭光道，“難道公主真的以為降臣的生活就那麽好過嗎？將近九年了，這九年裏，我活的生不如死。如果不培養點兒自己的親信，此刻早已是白骨一具了。”
“那你...”蘇琬清垂下眼簾，“除了南楚舊宮人，還有誰是我們的人？”
“微臣今日請公主來，不是商討這些事的。時間緊迫，還是說說公主您自己的處境吧。您那麽想處置了劉妃和宋氏，可偏偏她們卻屹立不倒，一個也沒進冷宮，您知道為什麽嗎？”
她的確不知道。
楚修澤笑了笑，伸出修長的手指漸漸靠近燭苗，“大夏皇帝心深似海，最忌諱別人在他麵前玩弄權術，也最忌諱自己的心思被別人看透。宇文徹文治武功，若是輕易讓公主看清晰了，那就不是橫掃江南的霸主了。”
“我還是不懂。”蘇琬清直接道。
楚修澤轉過身來，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一絲不苟地說，“公主要對付自己的對手沒錯，可您操之過急了，無論是劉妃的事還是宋氏的事，您不該摻和進來。您為她們設的圈套，宇文徹一眼就能看出來，那麽相比之下，您受的委屈根本不值一提。”
“...”
“您不該欲擒故縱，已經知曉絹靈的身份，卻依舊放縱她，甚至故意算計宋心彤，讓她誤以為您和外男苟合，從而設成局中局！”
“...”
“大夏皇帝素來寵愛心思純樸的女子，即便她們沒有寵愛，他也不允許她們受到任何欺淩。賢妃、淑妃是如此，承乾宮裏的敏姬、瑞嬪也是如此，公主明白了嗎？”
蘇琬清隻覺自己腦子嗡嗡直響，似乎有千萬隻蜜蜂在圍著自己打轉。難道真的如楚修澤所說嗎？
“我知道了。”她闔目輕聲道，又問楚修澤，“你既然在暗中培養自己的勢力，為何此前一直拒絕於我？”
楚修澤無奈歎道，“宇文徹生性多疑，對萬事萬物皆存在戒備之心，何況是我這樣的身份，若舉動大了，自然會引起懷疑，屆時公主的身份就不免會暴露。此外，我盡管有自己的人，也隻能用來保命，怎麽可能與皇帝直接抗衡！”
原來他一直不願與自己合作是怕連累了自己，蘇琬清頓時覺得有些羞愧，“我懂了，我會慢慢領悟的。今日夜色已晚，我該怎麽回承乾宮？”
楚修澤麵色始終波瀾不驚，隻是眼波中帶著淡淡的憂傷。蘇琬清心想，如果他沒有經曆滅國之災，也未曾卑躬屈膝地苟且偷生這麽多年，一定是個神采飛揚的年輕人，或許與大夏皇帝不相上下。
“過來之前，德遠可曾告訴你，讓貼身宮女去翊坤宮等候？”
“說過了。”
“住旁邊下舍的蘭溪是我們的人，讓她陪你去賢妃那裏，到了那裏，你自然就能回承乾宮了。”
“為什麽？”蘇琬清愈發迷糊。
楚修澤幫她將鬥篷戴起，“因為賢妃，是南楚派進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