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漫漫望不到邊際，琉璃窗外的世界儼然都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暖閣中燃著火爐，上麵的架子上擱著瓷製茶壺，從壺嘴裏飄起的縷縷升騰的熱氣讓整間暖閣都濕潤起來，在琉璃窗上結成一層薄薄的水霧。
蘇琬清端起青瓷印花小邊的茶盞品了品，頓時清香滿鼻，正要品鑒時，敏姬身邊伺候的大宮女走進來附耳一通，然後神神秘秘的退下了。
“絹靈又去鹹福宮了，嘉妹妹，真的不用我...”
蘇琬清淡然地揚了揚手，“敏姐姐，不必了，此刻若是法辦了她，那豈不是錯過了大好的機會？”
敏姬看她胸有成竹，卻還是止不住地擔憂，“明日便是小年夜宴，你可都準備好了？”
她當然準備好了。自進入臘月以來，她是時時不敢放鬆懈怠，接連二十多天窩在承乾宮，該小心仔細的地方都提著十二分的膽子。她一早就知道宋心彤會在自己宮中安插眼線，隻是手底下的人並無異樣，這才懷疑到承乾宮其他妃嬪的宮人上，沒想到，一舉發現了絹靈的身份。
既然宋心彤肯這麽費力氣，那就不能辜負了她。敬事房記檔上顯示，嘉芳儀已經快兩個月沒有承寵了，如果被人知道了自己已經有了一個月多的身孕，她們會怎麽想？恐怕以為自己拿到了擊倒自己的致命把柄。
“兵部尚書與原戶部尚書劉靖是一丘之貉，不過些假公濟私的人。如今大夏北疆兵戰連連失利，與軍餉不到位自然是有關係的，與尚書的人才舉薦也是有關係的。皇上早就動了心思，加之宋心彤這麽著急地想取代劉妃，殊不知早斷了自己的退路了。”蘇琬清分析道。
敏姬聽的眼睛都直了，接連驚恐地擺手，“這可說不得，後宮不得妄議朝政啊！”
“我也不過是隨便說說罷了，若外人在場，自然是講不得的。”
敏姬鬆了一口氣，懨懨地撐著胳膊道，“妹妹還有盼頭，若惠充儀真的就此栽了，下一個盛寵的必然是你。可我就不一樣了，唉，真不知道該怎麽打發這無聊的歲月。”她一邊用手指翻著胸襟處的穗花，一邊翻眼皮瞧著房頂，樣子格外俏皮。
“怎麽這樣說呢？皇上心裏是有姐姐的...”
敏姬連忙揚手止住她，“你不用安慰我了，我要好好想想，該做些什麽。”
蘇琬清無奈搖了搖頭，再次將目光投向紛飛似柳絮般綿軟的雪，但願明日一切都順利。
小年夜宴，說白了是頓家宴，凡是後宮妃嬪，不論品級都可以參加，而皇帝的兄弟們則可以進宮與太後、太妃們同宴飲，說起來是個極熱鬧的日子。
承熙八年的小年夜宴仍舊是由賢妃操辦，不過多了麗妃在旁輔助。永和宮早早地被打掃出來安排宴飲，正殿前方共設了三把寬敞的座椅，下首座的是親王與位分高的妃嬪，而位分低的宮妃雖然有資格參加，卻隻能在雙通側殿裏遙遙地望一眼君王容顏了。
夜幕漸沉，永和宮內漸漸喧鬧起來，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閑聊。時至酉時，皇帝禦駕、太後鳳駕同時到來，眾人紛紛起身跪迎，隻是場麵不由感歎。太後並不要皇帝攙扶，反而是南楚降臣恪侯攙著。皇帝也不是孤零零地跟在後麵，身旁跟了惠充儀宋心彤。
如此一來，總攬六宮事宜的賢妃都在對著她行禮，這位寵妃更是傲上了天際。
“鮮卑自入關以來，與中原漢族不斷融合。宇文氏祖祖輩輩學習漢人禮儀，小年夜格外看重，乃闔家歡聚之日，爾等當不吝酒力，觥籌交錯之間競享人生快意！”
皇帝這一番話說的慷慨陳詞，端起禦製金樽酒杯便把酒言歡。蘇琬清坐在下首，離他仍然是遙不可及，自然難以時時被他關注。
她端起酒杯正要啜飲，忽然聽耳邊道，“嘉小主身體素來不好，還是不要飲那樣烈的酒了，這是內務府準備的果酒，味道一樣好呢。”
轉臉看去，正是絹靈，她對敏姬笑道，“姐姐可真會調教宮人，這宮女真是聰明伶俐。”
敏姬不悅地瞪了絹靈一眼，並不多言。絹靈親眼瞧著蘇琬清將果酒喝下，下藥的目的也自然完成了，她便不再駐留主子眼前，悄然退到後邊去了。
“敏姐姐，這殿裏太悶了，我出去透透氣，稍後就回來。”
敏姬一副看歌舞正起勁的樣子，隨意擺了擺手，內心卻是為她捏了一把冷汗。
事實證明，絹靈的確是宋心彤的人。蘇琬清離去僅片刻，依偎在皇帝身旁的惠充儀便張口埋怨歌舞俗氣，皇帝直接問道，“既然彤兒覺得尚儀局調教的歌女不好，那親自來一支舞如何？”
宋心彤不羞地在眾人麵前放柔聲音，又佯裝忽然想起什麽來，“嬪妾哪裏會這些。誒，素聞嘉芳儀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那像跳舞這樣的小事應當也不在話下，不如...”
宇文徹不知道她為什麽會提起蘇琬清，但總之是有不純的目的在裏麵的，他頗深意味地瞧了她幾眼，“也罷，朕了解嘉芳儀的才情，不如...嗯？琬清去哪裏了？敏姬，她不是與你坐在一起嗎？”
敏姬正撿著果盤裏的葡萄吃，聞言一噎，撫順氣息方道，“嘉妹妹說有些透不過氣來，她說她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皇帝不由起了疑心，宴席剛剛開始，哪裏就憋地那樣喘不過氣來了？他側身吩咐李容貴道，“去找找嘉芳儀。”
正是這不經意的一個動作，他瞄到了恪侯原本呆的位置，楚修澤竟然也不見了蹤影。
宋心彤順著皇帝的目光看去，不由得意地笑了笑，“嘉妹妹素來喜歡花花草草的東西，聽說永和宮池塘邊上還開著冬水仙，不會是冒著寒風去賞花去了吧！”
她話音剛落，李容貴身後便沒頭沒腦地躥出一個小太監來，跪倒在皇帝禦座旁道，“皇上，皇上不好了，嘉小主落水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