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前眾人霎時紛紛跪了下去,皇帝龍顏震怒可不是開玩笑的,齊祿正憂心該不該開口勸君勿怒,卻聽惠婉儀宋心彤道,“皇上息怒,保重聖躬啊!”
宇文徹正在氣頭上,袖子輕輕一掃,禦案上的文房用具紛紛落地,“朕登基九年,俯治天下,竟不知存了這樣大一顆毒瘤!究竟是何居心?晉朝的先例都忘了?!”
宋心彤知道皇帝是在說戶部尚書劉靖縱容豪奴霸淩田地一事,此事在朝野傳的沸沸揚揚,於她而言,這也是打壓德妃的絕好時機。
“嬪妾身居閨中,不敢妄言,卻常聽父親說皇上素來以民為本,而今雖不知通州圈農田為馬場究竟是何事,但就此聽來,確實可惡至極,正與皇上治國之策大相徑庭啊!”
這番話說的巧妙,正撞在皇帝的心坎上。後宮不得妄議朝政,他又有心將此事瞞下來,不讓德妃知道,惠婉儀這話說的滴水不漏,宇文徹終於正眼瞧了她一眼,隨後對跪滿宮室的人道,“都起來吧!”
皇帝心煩意躁,劉靖執掌戶部數十年,根基深厚,若要動戶部尚書,整個戶部免不了要大換血。況且此時,鄭州災民賑濟一事尚未解決,又鬧出通州圈地一事,他縱然殺伐果斷,卻不得不顧及朝野。
宋心彤悄然走到他身後,伸出手揉著太陽穴,不需多言,此刻靜靜呆著侍候便好。
“你適才說,德妃不在鹹福宮?”
宋心彤淡淡一笑,此刻皇帝正不痛快,就連笑容的度都要把握好,“是,可能德妃娘娘出去散步了吧!”
散步?懷著八個月的孩子還散什麽步,不知道又算計什麽呢!
而對於站在麵前的這個女人,他沒有多大好感,表麵上是名門閨秀,實際上肚腸裏的壞主意恐怕也少不了。他今日沒有如往常一樣冷待她,自然有他的考量,隻願他心尖上那人,能理解他今日的所作所為吧!
當夜皇帝召幸鹹福宮惠婉儀,因在乾清宮後寢殿,所以招來不少妃嬪記恨。消息傳回鹹福宮,德妃免不了大動肝火,她去壽康宮討好太後,忙著為除掉蘇琬清而費心費力,宋心彤倒會耍心眼,趁這個時候謀奪君寵了!
相比較之下,蘇琬清這邊倒並無醋意,反而有種難言的喜悅,看的畫琴直犯糊塗,故而問道,“小主不擔心惠婉儀借此得勢嗎?”
蘇琬清低頭撥動著手爐中的煙灰,絲毫未將此事放在心上,“擔心也無用,皇上有意扶植她,她很快就會得到盛寵的。”
“皇上有意扶植她?”畫琴一聽愈發著急,聲調都不自覺地尖利起來。
蘇琬清看她反應如此強烈,隻無奈地搖搖頭,畫琴辦事能力的確很強,但智謀卻遠遠不夠。她將蜜合色碎花布罩罩在了燙金手爐外,細心解釋道,“因為德妃就快倒了,自然要騰出一個人來替補她!”
“...”
“經此,皇上大約是想通了要拔除劉府這顆毒瘤了,德妃沒了母族依仗,自然在這後宮算不上什麽。而賢妃宮女子出身,如此一來,便隻有貴妃慕容氏和淑妃沈氏,沈家是掌管文院的,怎能與慕容氏掌兵馬相比,很容易失衡。”
說到這裏,畫琴恍然大悟。其實不過是皇帝對後宮和朝堂的製衡之術,他權衡一番,便由宋心彤頂這個缺兒了。
蘇琬清預料的不差,不消片刻,便有消息從乾清宮傳出來,惠婉儀晉封庶四品充儀,連封三級。如此一來,最尷尬的莫過於敏姬,她原是正五品的位分,在鹹福宮也是住廂房。如今惠充儀已經在她之上,不免要騰出自己住了四年的屋子,搬到後邊耳房去了。
但皇帝似乎考慮到了這一點,就在敏姬的宮人要搬東西時,忽然又有一道旨意降下來:賜敏姬承乾宮右配殿,鑒於承乾宮久無人居住,故而指了撫辰殿嘉芳儀一同搬過去,住左配殿便是了。這樣,可謂是十全十美。
“皇上打得什麽主意,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承乾宮那麽好的位置,以後可方便皇上來探望咱們小主了!”瑜英一邊收拾著東西,一邊打趣,滿屋子的宮女太監一陣偷笑。
其實蘇琬清心裏也是極高興的,有惠充儀的盛寵在,她搬到承乾宮似乎都不算什麽了。況且,她素來和敏姬脾氣對的上,以後便有做伴的人了。
搬起宮殿來不是多麽容易的事,何況皇帝下旨時已經快到午時了。內務府由此派出了些小太監來幫忙,總管重瑞親自來盯著,順便遞了一封信。
蘇琬清稀罕地瞧著那信,牛皮黃的封皮上書寫“琬琬親啟”四個瘦楷大字。她撲哧一下笑出聲,重總管笑嗬嗬地解釋道,“皇上朝政忙,故而托了奴才來傳書,真是奴才之幸。”
她隨口道了一句“辛苦總管”,便啟封來看,入目是灑脫有力的行書,從右至坐瀟灑寫道:吾愛琬琬,時政所累,實難得閑,然思慮甚久,未忘佳卿。汝勿焦慮,朕心屬君。今夜子時,與君相會,切記。
她翻了翻眼皮,哼哼道,“不盡其然,怕是忙著恩澤六宮呢!”
重瑞聽這話滿滿的醋意,隻嘿嘿笑了兩聲,“小主可要回複些什麽?皇上還等著呐!”
蘇琬清揚了揚手,“我的文房四寶都收走了,來不及了,勞煩總管回稟皇上,就說我知道了。”
重瑞依言回乾清宮稟報了,搬東西的太監宮女也很快完了事兒,酉時一過,蘇琬清便由撫辰殿搬去了承乾宮,雖說對住了這樣長時間的居所有些不舍,但為了日後的計劃,還是在承乾宮更好。
蘇琬清受敏姬邀請一同用了晚膳,稍稍說了幾句話,便回了左配殿。這裏的構造同原來撫辰殿一樣,就連用具也是嶄新的,她暗自想,原來皇帝早算計好讓自己搬承乾宮了。
夜幕漸漸低垂下來,蘇琬清早早打發了宮女去歇息,自己臥在南窗貴妃椅下看書,時間久了不免瞌睡,直到殿門被吱呀一聲推開,她才混沌地半醒過來,對著來人喊了一句“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