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監話音剛落,站在帷幕兩側的掌事姑姑便卷了淡青色的簾子。蘇琬清咬了咬牙,踏進去遏禮道,“妾嘉嬪蘇氏見過太後老佛爺,太後娘娘萬安。”
太後久久不說話,蘇琬清抬眸偷偷覷了一眼,她雖是太後但年紀並不大,至少青絲依舊,窺側顏並不見眼角的皺紋。如果不是那一身滄桑的麻灰袍子,或許她顯得更年輕。
蹲身的時間有些久了,蘇琬清的小腿開始漸漸發麻,終於,她站不穩身子微微傾斜了一下。
”哼,毫無規矩!”
聽到這略有怒氣的聲音,蘇琬清顫了一下,跪下道,“老佛爺恕罪。”
太後終於轉過正臉來瞧她,滿眸犀利,麵相莊嚴,“哀家問你,緣何不為皇帝繁衍子嗣?”
蘇琬清沒想到正談的第一句話竟是與子嗣有關,她愣了片刻道,“回老佛爺,皇上以嬪妾年稚,不宜過早孕育子嗣。”
“皇上以為?”太後眯起狹長的丹鳳眼,將手中端著的茶盞狠狠摔在地上,“身為六宮妃妾,理應極力勸諫君上。你既然以此稚齡侍候君主,便能為皇帝孕育子嗣!來人,嘉嬪蘇氏不尊高皇後《女誡》,大惡極之,賞刑杖!”
“嬪妾沒有不尊高皇後《女誡》,老佛爺明察…”她話還沒說完,便被太後的貼身姑姑扇了一巴掌。
這一巴掌打醒了她,無論此刻她怎麽辯解,是都逃脫不了的。太後不是跟自己過不去,而是跟皇帝過不去。這些日子,太後和皇帝暗裏爭鬥不斷,皇帝寵幸自己多日,無形之中早把自己放在了槍口上。
蘇琬清的發髻已經歪了,她顧不上火辣辣隱痛的臉龐,奮力掙脫太監們的鉗製,奈何力薄單弱,根本就不是對手。她被按在了院子裏的春凳上,抬眼一望,隻能看見沾著幹血的紅杖。
“執刑吧!”
蘇琬清慢慢闔上了眼,心口微微抽痛。就在太監即將落下刑杖時,半空中忽然騰出一人,將太監踹倒在地。
“奉皇上聖旨,傷嘉嬪者殺無赦!”
蘇琬清整個身子癱了下去,額頭上已經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汗。
來人正是皇帝的禦前總侍衛陳逸,他再次出示皇帝的龍紋玉佩,“奉皇上聖旨,傷嘉嬪者殺無赦!”
“哀家倒要看看,他是不是連哀家也要殺無赦!”太後已然在隨侍的攙扶下走了出來。
陳逸單膝跪地道,“老佛爺恕罪,卑職隻是奉皇上之令,皇上有言,下朝後立刻探望老佛爺,請老佛爺寬釋嘉嬪小主。”
太後冷笑道,“好啊,你們皇帝終於肯來看哀家了,哀家等他已久了!”
那薄涼的聲音傳入蘇琬清的耳中,讓她渾身發冷,這語氣怎會是一個母親對兒子的?太後和皇帝之間的關係絕不是不和那麽簡單,其中關係定是十分複雜!
宇文徹很快就趕到了,原本在上朝的時候,任何後宮之事都不能打擾到他,但這些日子他獨寵嘉嬪,眾人有目共睹,所以當畫琴找李容貴求助時,李容貴猶豫再三,還是上報了。
他慶幸,李容貴揣測聖心揣測到點子上了,若蘇琬清有個差池,他心裏也會難受。為什麽呢?大約隻是為了她那張與安陽有幾分肖似的臉吧!
宇文徹抖了抖海水江牙下擺,玩味地道,“母後怎好在今日動火?今日可是肅親王的生忌啊!兒子都已經來了,可以放嘉嬪走了吧!”
太後心中怒極,咬牙切齒地道,“嘉嬪不尊先祖訓誡,理應刑杖,皇上袒護她,是要跟哀家攤牌嗎?”
皇帝閑若無事地飲茶,用杯蓋刮了刮茶沫道,“朕沒打算給母後攤牌,這好歹是在父皇的靈位前!”,他別有用意地說,“朕今日來,正是為了滿足母後心願的!容眭!”
司禮太監容眭捧著一道明黃聖旨走過來,遞給太後的隨侍,隨侍姑姑展開毫不忌諱地念道,“恪侯學富五車、堪當大任,朕思政察位,今特命為禮部主事。”
隨侍姑姑還未念完,太後便揚手示意停下,哈哈大笑道,“皇帝當真以為哀家老了就糊塗了?一個區區七品的禮部主事,你就把哀家給打發了?”
宇文徹咣當一聲將茶盞摔在了高腳桌上,眸光漸次冷下去,“難道母後以為朕糊塗了?楚修澤是南楚餘孽!”
蘇琬清原受了驚嚇,無意關注他們母子之間的對話,但聽到那句“南楚餘孽”時,她的七魂六魄都要被震飛了,楚修澤…是南楚皇室舊人?那為什麽她從未聽姑姑提起過?”
太後驀地站起來,斥道,“澤兒誠心歸附大夏,你為何不相信!口口聲聲南楚餘孽,他是不是南楚餘孽,哀家最清楚!”
宇文徹的臉色變的鐵青,他攥緊的拳頭上青筋暴起,一字一字地道,“朕肯饒他一命,已是格外開恩。賜爵位和職位也是不忍讓母後傷心,母後若執意如此,傷了咱們母子情分便是不值了!”
太後氣喘不平,接連說了三個“好”字,指著宇文徹的鼻子道,“哀家隻盼你記著自己的承諾,不準動澤兒一根汗毛!”
“他沒有歪心思,朕自然不會動他!”
宇文徹說完這話,也不待太後的反應,微微躬身抱起蘇琬清,便冷著一張臉大步離去。他來的匆促,並未排駕,故而一路將她抱到了撫辰殿。
整個過程蘇琬清並未說話,滿腦子想著恪侯楚修澤,他會是南楚舊人嗎?自己要想辦法見他一麵才好。
“你今天受了委屈了,朕都看在眼裏,日後一定彌補你。”皇帝看到蘇琬清腫起的臉頰,怒意更盛,但怕她再受驚嚇,隻是竭力壓製著。
“嬪妾不委屈。”蘇琬清搖頭道。
“李容貴,去禦藥局拿上好的傷藥給嘉芳儀,傳醫女日日診看。”
蘇琬清和李容貴俱是冷在原地,這是又晉位分?蘇琬清自知最近風頭過盛,難免會起到相反的效果,她連忙跪下推辭道,“嬪妾萬萬不敢領受。”
皇帝淡笑著扶起她,“朕說過的話沒有收回的道理,李容貴,給內務府和敬事房遞旨意吧!”
蘇琬清隻好領受下了,就在這時,瑜英遞了一小瓷瓶過來,“小主,這是上回元小主贈的藥,不妨先塗抹一些。”
她忽然想起元杏瑛的贈藥之誼,又念及此前杏瑛一直為君寵而憂慮,故有意在皇帝麵前提,“這藥是長春宮元良娣贈予嬪妾的,祖傳甚為珍貴,元良娣人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