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看夠了熱鬧,有些困乏了。接下來外頭的人便都是說些國事。司徒錦幾次想同未晚說話,都被韓子磯或裴稟天給擋了回去。韓子磯看著早失了冷靜的司徒錦,不緊不慢地補上一刀:
“等四下安寧了,朕也好安心讓皇妹出嫁。”
未晚一直和裴稟天在一處,無論誰看過去都會覺得神仙眷侶,十分般配。
除了司徒錦。
千秋覺得,這個司徒錦心裏也許也是有未晚的吧,不然好端端的,為什麽要跑來大晉呢?想求未晚回去?開玩笑呢吧,以前宮裏太後太上皇不在也就算了,現在兩隻老狐狸可是都抱著孫子笑眯眯地等著給未晚報仇雪恨呢,這廝還敢往槍口上撞。
好吧,不排除司徒錦沒有領會過太後太上皇厲害的這回事,這廝也可能當真隻是來旁聽國會的,隻是不小心被未晚亂了心神。
不過她冷眼旁觀,倒覺得司徒錦未必像未晚說的那樣對她無情。
想著想著就睡了過去,千秋再睜眼的時候,國會好像已經散了。
韓石頭正將她抱在懷裏,用狐毛的披風將她裹得嚴嚴實實。見她醒了,便嫌棄地看她一眼:“外麵剛剛吵得那麽厲害,你竟然也能睡著?”
揉揉眼,千秋打了個嗬欠:“吵什麽了?”
“東水國的皇後戴的琉璃珠子你沒看見?跟其他國的皇後在攀比呢。剛剛司徒錦還說要讓你也出來見見人,朕給擋了。”韓子磯低頭用臉碰了碰她的額頭,皺眉道:“這裏有些涼,朕還是快些帶你回去。”
千秋點頭,好奇地問:“你怎麽幫我擋的?”
各國皇後在聚會上攀比是很正常的事情,誰家的皇後儀態最端莊,首飾衣裳最好看,自然也是給自己國家長臉的。她作為東道主,一直沒露麵,也是有些失禮。
“朕讓人把天成抱出來遛了遛。”韓子磯彎唇:“再好的金銀首飾,能比得上朕一次兒女雙全?”
龍鳳胎很少見,在各國後宮之中也算是頭一次,千秋覺得這石頭實在太會掐人家痛處了,大陸三十六國,還有許多小國的皇後沒有生子呢,甚至有的還沒立後。他這一炫耀,隻能完勝。
千秋低笑,她也算是功德圓滿啦,接下來隻要無病和天成能平安長大,她就滿足了。
國會散了,各國的人卻還要在洛陽停留兩三日。姬四行是勸司徒錦早日離開這是非之地,大晉要是兵行險招,殺了他,那可就不妙了。
“孤不怕。”司徒錦抿唇道:“孤還有事要做。”
不管是作為皇帝,還是作為司徒錦自己,他都想接未晚回去。和離的書信是未晚寫的,他沒有同意。
國會上的事情,太後與太上皇自然也是知道了。瀲灩抱著無病,一邊溫柔地哄著,一邊溫柔地問韓子磯:“他想接未晚回去?”
韓子磯點頭,一邊的太上皇要坐不住了,站起來就要往外走。
“父皇!”韓子磯連忙攔住他:“國會期間,不能動他國之人。”
司徒錦要是死在大晉境內,不管他是怎麽死的,那大晉一定會被群起而攻之。
“你太緊張了,朕不過想去看看他罷了。”太上皇也溫柔地笑了笑,一雙丹鳳眼裏滿是慈祥:“朕還沒見過他長什麽樣子。”
被他這笑容凍得渾身發抖,韓子磯不放心地道:“父皇切莫再衝動…”
“什麽時候輪到你這小子來教訓父皇了?”韓朔優雅地替韓子磯整理了一下龍袍:“乖,和無病玩一會兒吧。”
韓子磯黑了半張臉,父皇還是把他當小孩子看。
瀲灩抱著無病,神色也有些高深莫測,不過一會兒之後,她又恢複了笑意:“皇兒來抱抱無病吧,本宮隨你父皇出去。”
“好。”韓子磯連忙小心翼翼地接過無病。母後能跟去,他就放心多了。
無病的身子比天成小多了,一張臉水嫩了起來,比剛出生時候皺巴巴的樣子好看多了。帝王小心地抱著,心裏也柔軟了不少。怨不得父皇那麽疼愛未晚呢,女兒真是容易讓人疼。這小鼻子小眼睛雖然沒有她皇兄好看,卻很像千秋。
韓子磯決定以後多抱抱她,最近好像忙著陪千秋,忘記照顧這一雙兒女了。
司徒錦被請去皇宮的禦花園散步,也不知道是誰請的。他好奇地跟著去了,就看見一個穿著常服的男人站在禦花園裏等他。
“坐吧。”韓朔轉身看著司徒錦,指了指旁邊的石凳。
這人…看相貌就能猜出身份了。司徒錦心裏一緊,行了一個見長輩的禮,才慢慢坐下:“不知您找晚輩何事?”
韓朔伸手給他倒了杯茶,淡淡地道:“本以為要打進吳國皇宮,才能看見你。想不到你竟然這時候來了大晉。”
司徒錦一震,渾身的戒備都起來了:“您這是什麽意思?吳晉一向友好…”
“友好是建立在共同利益的基礎上,現在吳晉似乎沒有什麽共同利益,你不懂麽?”韓朔微微一笑:“今天來見你,不是以晉國太上皇的身份,隻是以一個父親的身份,你可以叫我伯父。”
“……因為未晚的事情麽?”司徒錦猜到了:“未晚嫁給晚輩的時候,伯父您不在,所以現在要跟晚輩討說法?”
韓朔抿了口茶:“瀲灩說,討說法沒用,所以我不打算跟你說多餘的。隻是有兩個問題要問你。”
司徒錦正襟危坐:“伯父請問。”
“聽說你側妃不少,還有人懷了孩子?”
“是。”
韓朔勾了勾唇,眼裏一片冰涼:“那你不回家帶你的孩子,跑來這裏要帶我女兒回去是做什麽?”
司徒錦一怔:“我…晚輩沒有同意與升國公主和離,她便還是我的妻子、我的皇後。來接皇後回去,應該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吧?”
韓朔嗤笑一聲,低眸看著麵前這小子,淡淡地道:“未晚嫁給你,是子磯做的主,我可不會承認這樁婚事。你要說和離未成,我更可以說成親不算。吳國皇帝,韓某沒有一般人那麽好糊弄,你想帶走未晚,就拿出讓我能點頭的理由來,否則便不要多想,韓某自會為未晚找歸宿。”
禦花園裏空無一人,司徒錦低頭沉默不語。他沒有怎麽打聽這個太上皇的消息,對他了解也不是很多,隻知道是個厲害角色,撐起了大晉的半邊天。
而現在四下無人,麵前這人身份貴重,手握兵權,他要是出事,大晉還能向吳國派兵麽?司徒錦心神一動,眼裏便有了些殺氣。
國會期間,外國來人不能在大晉出事,可是大晉自己人出事,就怪不得誰了吧?司徒錦學武二十年,武藝精湛。麵前這人氣息平和,不像是高手,他能不能……
“看來你當真沒有將未晚放在首位。”韓朔看了他半天,突然開口:“你明知道韓某對未晚來說,是最敬重的父親,現在卻滿身殺氣。少年郎,你實在不是個好人。”
司徒錦一驚,渾身的氣息收斂幹淨,抬頭詫異地看著對麵的人。他會武?
“未晚那丫頭心軟,本來還想著,你若是為了她特意來犯險,那麽還有幾分挽留的餘地。”韓朔淡淡地道:“沒想到你從始至終都是為了你自己,和你的國家。”
“伯父,何出此言?”司徒錦皺眉:“晚輩什麽都沒做。”
“你是什麽都沒做。”旁邊一道溫婉的聲音傳過來:“可是你想做什麽,都明明白白寫在眼睛裏,城府實在不夠深。”
司徒錦一驚,側頭去看,一個戴著麵紗的女人慢慢走了過來。
“聽聞大晉要派兵攻吳,便偽裝成侍衛來國會,故意在國會上暴露身份,裝成癡心一片為未晚而來。其實你心裏清楚得很,大晉無人敢動你一分,若是動了,那出征的大軍便是不義之師,士氣大減。”
瀲灩停在韓朔身邊,韓朔自然地伸手環住她的腰:“這樣的小心思,本宮二十多年前就看膩了。眼裏無情,裝什麽一往情深?”
司徒錦退後兩步,皺眉看著麵前這一對人:“晚輩不懂這位夫人在說什麽。”
“不見棺材不落淚?”瀲灩冷笑一聲:“你吳國不是已經下了密旨,一旦你在大晉出事,便請求各國支援,討伐大晉。而你那側妃叫什麽霓裳的,她懷的就是遺腹子,吳國交由她娘家理政。司徒錦,你當真是對人一往情深,可惜那人不是未晚。”
“你含血噴人!”司徒錦臉色難看得緊,色厲內荏地喊了一聲。
密旨,何為密旨?就是不可能被人提前看見的旨意。他分明是讓心腹將密旨藏得好好的,這個女人為什麽會知道?
不,不可能,她一定是胡說的,隻是恰好都說對了而已。
“本宮說得不夠清楚?”瀲灩苦惱地揉揉額角:“那再跟你說一下你自己的想法好了。吳國皇帝,你特地來大晉,應該是想在國會之後製造自己出事的假象,讓大晉無法在這個關頭繼續攻打吳國,而後偷偷潛回國,暗中操控一切,伺機而動,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