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雨欽道:“我徒兒他自小就沒幹過什麽出格的事,這次,是不是出了什麽差錯……”
“萬一他承認的時候是不得已……”
他諂媚一笑,臉上憑空出好幾道褶子,“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先讓我把我徒兒帶回去好好問問是怎麽回事。”
葉柏現在能看清楚顏雨欽臉上的表情,卑微而怯懦,如市井小人物那樣,毫無骨氣,企圖靠著說些好話就能讓對方網開一麵,愚蠢得讓人可憐。
穆書凝並不吃他這一套,直接轉頭看向晏青時:“昊天大人,這裏有人當著您的麵說天道眾辦事不利,刑訊逼供,冤枉好人,而且此人出言不遜,汙蔑修真界的管事機構,明顯居心叵測,對罪犯竟然還一味的袒護,依修真界律法,該當何罪?”
晏青時眸光一閃,剛要順著穆書凝的話說上幾句,顏雨欽一下子就搶過話頭:“對不住對不住,是我剛才說錯話了,我沒有那個意思,我的錯我的錯,我給我自己掌嘴,給我自己掌嘴。”
顏雨欽也算是個說到做到的人,看台上那麽多人,而且還當著自己徒弟的麵,他毫不猶豫地就開始扇自己的耳光,十分響亮。
穆書凝擰眉:“顏堂主!”
顏雨欽是真的什麽都不懂還是救自己徒弟的心情迫切?可是據他所知,這師徒二人的關係並沒有那麽密切,而且還有些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而且穆書凝當年出事的時候,顏雨欽不管不顧魯莽地衝上靜穹山,從某種層麵上來講,顏雨欽也算是給他的悲慘命運做了一個推手。
穆書凝製止顏雨欽,不是因為看不下去,而是因為他不想再看著這師徒二人胡鬧。
看台上。
羅渚全神貫注地盯著廣場中央,一張嘴幾乎說話都沒停過。
“殿下,你看這顏雨欽他也忒不要臉了吧,我都想知道他是怎麽進的星樞門。”
百裏寄越緩緩開口:“據我所知,顏雨欽這個人也算是有些實力,隻是在他那一代英才輩出,才顯得他資質平庸了一些。”
羅渚嗤笑:“那確實,再天才的人隻要一跟晏掌門比,那都沒法看。”
看台上的人看著顏雨欽,先是不敢置信,然後臉上都掛滿了嘲諷。顏堂主,竟然也有這麽不顧顏麵的時候。
唐阡陌坐在天道眾的成員那一席位上,臉色被氣得青白,他強迫自己無視周圍人投射過來的宛若實質一樣的目光,雙眼一閉,任廣場上的人胡鬧。
要他出聲去救場,算了吧——他丟不起那個人。
葉柏看著自己師尊露出這副模樣,眼底露出明顯的鄙夷,最後再也看不下去,把頭扭到了一邊去。
穆書凝冷笑:“顏堂主,還請您回去吧,不然我怕一會行刑濺出來的血髒了您的腳。”
顏雨欽神色一凜,還想說什麽,就被晏青時打手勢招來的守衛給架了下去。
顏雨欽一邊被拖著走,一邊艱難地扭回頭來看葉柏。
而葉柏竟一眼都沒有跟他對上,眼裏也根本沒有這個師尊。
穆書凝這次直直看向葉柏,沉聲問道:“葉柏,你後悔嗎”
葉柏眼裏對穆書凝的懼意消散了許多,他像是想通了什麽,礙於被點啞穴說不出話來,隻能用一雙略顯刻薄的眼睛盯著穆書凝,良久,釋然一笑。
隻是那笑容不是善意的。
穆書凝挑眉,右手忽然用力,鐵劍被灌入靈力,一時之間承受不了,開始劈裏啪啦地冒火星。
這把劍是穆書凝隨便找個小道童借來的,就是把普通的鐵劍,無法承受靈力加持,劍身竟然開始顫抖起來,嗡鳴作響。
穆書凝一笑:“那你就是不後悔了,那正好,帶著你最後的這點自信去死吧,爭取轉世為人能再投個人胎。”
瞬間,穆書凝眼睛眨都不眨一下,長劍狠狠用力,直接貫穿葉柏的丹田。
血濺了出來,有兩滴濺到穆書凝的臉頰上,他此刻麵無表情,那抹血色給他平添幾分陰狠與妖冶。
而葉柏痛極,想喊喊不出來,隻能張大了嘴,嗓子勉強發出幾道氣聲,而臉和脖子已經漲到紫紅,看起來痛苦極了。
晏青時臉色微變,他快步上前,眾人以為他是要去製止穆書凝對葉柏的行刑。可令人被嚇掉了下巴的是,晏青時竟然掏出一塊潔白的手帕,緩緩靠近穆書凝,然後抬手,輕輕擦掉了穆書凝臉頰上的血漬。
眾人:“……”
羅渚:“哎呀我滴媽。”
穆書凝神色微震,待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晏青時卻已經自然地後退一步,回到了他原來的位置。
原本安安靜靜的祭天廣場,處處都響起了私語聲。
而晏青時坦然站在一旁,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穆書凝嘲似的笑一聲,然後深吸氣,眸色沉了沉,表情一狠,見葉柏似是緩過勁來了,手中長劍一轉,劍刃在葉柏的丹田之內狠狠攪了起來。
那一瞬間,葉柏雙眼瞪大,痛楚讓他青筋爆出,全身都忍不住抽搐,口吐血沫,狼狽極了。
此刻,看台上響起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
穆書凝一臉冷漠地拔出長劍,血順著劍身淌下,在劍尖處匯聚,然後滴落,匯集成一個小血窪。
葉柏痛得直打滾,可偏偏又喊不出,發泄不出來,更是難受。
穆書凝看著他冷笑,低聲道:“葉柏,你丹田——毀了。”
葉柏劇烈掙紮著的動作停了一瞬,麵容更加扭曲。
“我不會讓你死的,我怎麽舍得讓你死呢?”穆書凝將已經無法再用的鐵劍隨手一扔,發出“桄榔”一聲響,“葉柏,你的折磨還沒受夠,就想痛痛快快地去死?”
“做夢吧。”
穆書凝毫不留情,他知道對於一個修者來講最大的侮辱是什麽,更何況是葉柏這樣把地位和名利看得比什麽都重要的,沒了金丹,沒了丹田,甚至連重新修煉的機會都沒有了,擁有一個與凡人無異的殘破軀體,是對他最大的侮辱。
穆書凝處決完葉柏,還能相當冷靜地站到晏青時身後,等候他的發落。
晏青時最後給葉柏的處決是:永世關押在天道眾之內,任何人不允許探望。
穆書凝最後幾乎是麻木地跟著晏青時回到了看台上。他現在心裏很空,親手處決了自己的仇人,心情本該是輕鬆歡愉的,可他的心裏竟然沉靜得像是一潭死水。
平平淡淡,無風無波。
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嗎?
上一世葉柏害他,誣陷他,這一世葉柏自己幹起見不得人的勾當,於公於私來講,葉柏確實是罪不該死,穆書凝他自己是有分寸的。
可那一劍下去,卻讓他的心思沉了下去,他沒有他想象中的那般輕鬆。他自以為他執念在於報仇,可現今,卻好像不是那麽回事。
穆書凝跟在晏青時的身後,心裏想著事情,也沒看路,手不自覺地就摸上了自己臉頰被晏青時的手帕噌過的地方。
昨天那一吻……
穆書凝一直心不在焉的,忽然注意到前麵的身影停住了,穆書凝反應快,迅速收回手,自然垂落在身側。
晏青時轉身的時候,隻來得及捕捉到穆書凝手的殘影。
晏青時也不在意穆書凝在幹什麽,他眼睛一瞥隻瞥見了穆書凝手的殘影。
穆書凝有些不自在,下意識就轉頭向四周看去,他一驚,不自覺之中,自己竟然跟著晏青時來到天道眾裏麵了。
現在是個無人的角落處,晏青時轉身過來,低頭看他:“在想什麽?”
穆書凝覺得兩人距離實在太近,下意識就退了一步。
他這一退,讓晏青時的眼底有些黯然。
穆書凝假裝沒有看見晏青時神色的變化,他開口道:“沒什麽,我隻是在猜測顏雨欽會不會為了救出葉柏而做一些不該做的事情。”
晏青時有些驚喜,穆書凝竟然肯主動和他說話,他眼底的喜色快要掩藏不住,他抿唇道:“他當然會。”
穆書凝擰眉:“但是我記得他們師徒兩個的關係沒有這麽好……”
“這與他們兩個的師徒關係無關,事顏雨欽在單方麵依賴葉柏。”
穆書凝一怔。
“葉柏一旦出事,顏雨欽自然遭受牽連。
“而顏雨欽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自然要先保住自己的弟子。”
穆書凝恍然,隨即冷笑:“難怪他一開始要帶走葉柏。”
晏青時不再接話,兩人之間的氣氛陷入尷尬境地。
二人沉默站了一會,誰都不先開口說話,氣氛越來越詭異。
許久,穆書凝打破沉寂:“晏掌門,走吧。”
晏青時沒有動,而穆書凝自己準備越過晏青時。
就在兩人距離最近的那一刹那,晏青時忽然攥住了穆書凝的手,喊道:“書凝。”
穆書凝驚愕不已,下意識就要將晏青時的手甩開,哪料晏青時越攥越緊,穆書凝擰眉,聲音已經染上了幾分不悅:“晏掌門,請您放手。”
“不放。”一字一頓,威力盡現。
穆書凝怔住。
晏青時聲音忽然低下來,有些啞:“聽我說。”
穆書凝抬頭看他。
晏青時卻攥緊了他的手腕,讓他半分都動彈不得,微微俯身,湊在他耳邊,道:“假如日後顏雨欽他來找你,你不必給他麵子,直接動手便是。”
晏青時的這一個動作,如果從某個角度來看,就像晏青時在親吻穆書凝。
溫熱的氣流劃過穆書凝的耳畔,晏青時低沉而沙啞的嗓音回旋著,這一切都穆書凝徹底呆愣在了原地。
晏青時在幹什麽?晏青時在說什麽?他為什麽要突然湊過來?
不遠處,轉角。
顏雨欽麵容猙獰地拿著一塊正在發光的玉簡,將剛才發生的一切全都錄了下來。
“好啊,晏青時,穆書凝,你們倆,都給我下地獄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