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各有心事,又因為住宿的條件實在算不上好,漫漫長夜,他們幾乎都沒睡著。
第二天,穆書凝和羅渚下來得比較早,他倆提前找好位子,等著百裏寄越和齊因。穆書凝還好一些,羅渚的眼底全是青黑。
明明辟穀期的修者已經不用睡眠了,羅渚這個樣子,也是有點奇怪。
察覺到穆書凝的目光,羅渚打了個哈欠道:“沒事,我就這樣,總缺覺,到辟穀了也不行,其實要我覺得也是,如果人生沒了睡眠,那還有什麽意義。”
穆書凝對羅渚的這個觀點不發表評價,不是一個“嫌棄”這個詞就能描述得了的。
羅渚忽然想起來什麽似的:“小書凝啊,你說昨天齊因他為什麽不讓我跟你睡一屋啊?”
穆書凝搖頭:“我不清楚。”
羅渚困得不行,眯著眼睛,看東西都有了重影。
就在這時候,百裏寄越和齊因一前一後地下了樓。
羅渚立馬來了精神:“殿下,齊兄,這邊,這邊。”
羅渚和穆書凝算計得好,從樓梯那邊到他們的這張桌子前邊,還有兩個空凳子,不過要坐哪個,都肯定要繞過另一個。百裏寄越他貴為親王,肯定不會去扶齊因,而齊因如果想坐下,肯定要撞倒一個椅子才能知道麵前有障礙,而齊因如果躲也不躲地撞了椅子,便能暫時證明他是看不見的。
羅渚和穆書凝對視一眼,彼此眼中都有些緊張。
百裏寄越一看見桌旁椅子的擺放方式就明白了那兩人想幹什麽,他頓了一下,輕輕地挑了一個椅子坐下,甚至連衣料都沒有摩擦出聲音來。
羅渚朝百裏寄越眨了眨眼,百裏寄越微微一笑。
而齊因,什麽都沒有感覺到一樣,他徑直朝著那個空的椅子走去,神態自然,而就在他即將撞上那把椅子之前,羅渚和穆書您覺得自己都停止了呼吸。
再然後,毫不停滯地,齊因被椅子腿絆到,他身形一晃,險些摔倒。
穆書凝擰眉,他喊道:“小心。”隨即便起身,伸手去扶齊因。
齊因道了聲謝:“原來這還有把椅子,是我疏忽了。”
穆書凝沒說話,出乎羅渚意料的是,穆書凝不動聲色地竟直接掏出了一把匕首。
那把匕首的尖端直指齊因脖頸,隻要齊因再稍微往前一點,那把匕首就會刺穿他的喉嚨。
百裏寄越眼中閃過一抹訝色,羅渚擰眉,兩人最終也是都沒有說話。
而齊因如果想坐下的話,身體就肯定要往匕首那邊靠,他若是真的看不見,便會毫無顧忌地坐下。
穆書凝知道,一個人如果看見了危及自己性命的東西,都會不可避免地有心跳加速,而他的神經就會控製身體去躲那個致命物體。而如果他看不見的話,那一切則另當別論。
而齊因,他真的就像什麽都沒看到一樣,神色如常,身體絲毫不停,脖頸最脆弱的皮膚露了出來,直直撞向那把匕首。
就在齊因已經半坐下,匕首距離他的皮膚隻有半毫距離的時候,穆書凝收回了匕首。
他道:“一會才有夥計把早飯送過來,先等一會吧。”
齊因離穆書凝最近,他以為穆書凝是在對他說,便立刻應道:“好。”
穆書凝抿著唇,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與羅渚對視上的時候,他極輕極緩地搖了搖頭。
齊因他是真的看不見。
羅渚和穆書凝都在看著彼此,因此他們沒有注意到一旁的百裏寄越先是盯著他們看了一會,然後輕笑一聲,搖了兩下頭,看向別處去了。
他們四個今天已經定好要去那個百裏寄越說已經找到了的在倒賣修真心法的團夥那裏買過“天書”的人。
百裏寄越還記得方位,因此眾人吃完早飯,他就帶著三人出去了。
百裏寄越的記憶十分驚人,他帶著三人繞來繞去,一會左拐,一會右拐,走了無數個路口,過了無數個橋,穆書凝擰眉仔細注意著標誌的景物,而羅渚已經徹底放棄了,暈頭轉向地跟在穆書凝身後。
最後,就在羅渚快要撐不住了的時候,百裏寄越輕瞥他一眼,聲音裏帶著些笑意:“到了。”
入目的是一座低矮的茅草屋,看樣子已經有些年頭,讓人害怕一場大雨就能把它衝垮。就在這麽個小茅草屋外麵,守著四個黑衣護衛。
那四名護衛看見看見百裏寄越,齊齊躬身行禮。
百裏寄越擺了擺手,示意他們讓開。
“我能遇見此人也是偶然,到時候你們心中有疑問的,進屋去說。”
穆書凝與羅渚對視一眼,抬步便入。
齊因頓了一下,也想走進去。
走在最前麵的百裏寄越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他忽然轉頭,對羅渚吩咐道:“你去扶一下齊因,免得被絆著。”
羅渚應聲便要轉身,穆書凝攔住他:“你進去吧,我來就好。”
屋子的主人聽見外麵的動靜,趕忙出來迎接,隻是一個看見這個主人的時候,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
這人雖才四十歲左右,但皮膚幹得像樹皮,瘦骨嶙峋,粗布麻衣,上麵還打了補丁,衣袖和衣襟處有著汙漬,好像很久都沒有洗過了。
而他的樣貌更加恐怖,明明正值壯年,他的頭發卻已經半白,臉頰上都有著明顯的皺紋,至少要比真正的年齡老上二十歲。
穆書凝一眼就看出來,這人沒多少日子了。
恐怕這人是信了修者不吃不喝就能長生不老的謠言,自己不吃東西,再加上阮南城靈氣稀薄,那本基礎入門心法什麽作用都起不到。
穆書凝扶著齊因的手不自覺地就收緊了,齊因感覺到他的異常,轉頭憑著感覺找到穆書凝的方向,一張臉對著他。
“殿下裏麵請,寒舍簡陋,實在沒什麽可以拿得出手的東西,還請幾位大人將就一下。”
聲音粗糲,難聽極了。
百裏寄越二話不說,他也不嫌這茅草屋多髒多亂,直接走了進去。
這男人本名叫馮績,多多少少有點家底,有妻有女,過著作為一個普通人來講最幸福的生活。可人的一生哪有過得一帆風順的,兩年之前,他們的女兒發急病死了,已經十四五歲,馬上就要嫁人去過上嶄新的生活了,因為這一場急病,她過早地就沒了命,家中的雙親也沒了希望。
從那個時候起,馮績就有點開始不走正路了,他不知道是從哪聽來的說修者能夠讓人起死回生,他為了女兒就一下子陷進了這條路裏麵。
他的妻子還算明智,知道馮績鑽進了牛角尖裏頭,前途堪憂,她當機立斷,讓馮績一紙休書休了自己,帶上屬於自己的財產,走了。
身邊沒了束縛,馮績在這一條路上越走越黑,終於他打聽到了阮南有求仙捷徑,二話不說帶著所有的財產就來了。
這將近兩年之內,他幾乎都不吃東西,就為了那一句“修真之人無需進食”他平時渴了喝水,餓極了就到茅草屋外麵去拔兩棵草來消除饑餓,其他時間就在屋子裏“修煉”。
可他若是修煉在正途之上一切倒都好說,可他傾家蕩產換來的,無異於一本廢紙。而他自己淒慘落魄,甚至還將早早送命。
所以說,賣天書的那些人,害人不淺。
馮績勉強湊夠了四個大小不一的杯子,給他們四人倒好水,他自己沒有地方坐,隻能在一旁瑟瑟縮縮地站著。
百裏寄越道:“你不必緊張,我們今天來找你,隻是想來問一問當年你買來這本天書的時候,是不是他們給了你一個能夠聯係到他們的媒介?”
馮績猶豫許久:“有是有,隻是那東西我一直沒用,也不知道有沒有效果。”
“能拿來讓我們看看嗎?”
馮績唯唯諾諾地點頭,然後佝僂著背,從櫃子裏拿出一個木盒子來,由此可見,那木盒子也許就是他這個屋子裏最值錢的東西了。
羅渚的兩條眉毛恨不得都要揪到了一起去,他牢牢盯著馮績捧在手心的那個骨哨,心中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濃。
穆書凝此刻如果不是礙著齊因和百裏寄越都在場,他幾乎都要跳了起來。
那個骨哨——上麵有魔氣!
而且還是由他再熟悉不過的魔骨製成的。
當年楚俞情為了將他徹底置於死地,把一塊魔骨放在了他身上,雖然後來那魔骨救了他一命,可他仍舊無法對魔骨這種東西有任何感激之情,以至於後來在大殷王宮裏麵他身體恢複的那段時日,他直接就將那塊魔骨給打成了齏粉。
魔骨是魔族之中一種野獸的骨頭,擁有很強烈的魔氣,往往是魔修的最佳護身法寶,這也是當年為什麽穆書凝身上會攜帶那麽強烈的魔氣的原因。
因此現在,其他人可能不知道那個骨哨是什麽東西,但他穆書凝絕對能認出來!隻是,魔骨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感覺到身邊的人在微微顫抖,羅渚轉過頭來,關切地看著他。
百裏寄越伸手將那個骨哨接過來,抬頭詢問:“要怎麽使用?”
馮績道:“隻要……隻要吹響,然後再耐心等一會,那邊就會有回應。”
百裏寄越笑著:“好。”
說完,他便要將這個骨哨送到自己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