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元公司承包的城中村改建項目,正式提上日程。
前兩天,高層派徐世曦打頭陣,先去跟村領導交涉,結果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村民們因為拆遷款的問題始終與之僵持不下,接下來的諸多細節問題根本無法展開溝通。
公司對徐世曦的辦事能力產生了一定的質疑。
要說徐世曦的資曆確實也不夠老練,今年才三十一歲的他,進入迅元不過七年的光景。但短短七年時間,從一名策劃部助手坐到策劃部經理的位子,總還是有些實力。
迅元的策劃部一共有兩個工作組。除了徐世曦帶領的團隊,還有一個由萬鑫恒帶領的平均年齡稍長的團隊。
恰好萬鑫恒負責的雲城東部的開發項目已經差不多完工。公司就把雲城西部的城中村改建項目讓他一起參與進來。
萬鑫恒是迅元的老員工了,從二十多歲入職到如今已四十好幾。他和徐世曦的關係一直很微妙,兩個人平時見麵,麵上保持親切微笑的表情,看似平靜,內心早就暗潮洶湧。
會議上,萬鑫恒把數周前準備好的材料像高層們逐個遞交。自然世曦的手裏也有一份。
他感歎於他的未雨綢繆,更佩服他心思的縝密。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萬鑫恒打開PPT,意氣揚揚地指著幕布上的內容,口若懸河地把他的想法講給在坐的領導。
徐世曦看著材料,聽著他講的內容,不得不承認在有些細節方麵,確實不如人家。
董事會的領導們各個都是利字當頭,聽到萬鑫恒近乎完美的方案,接連點頭讚許。
“我看雲西的城中村項目就讓萬經理負責吧,畢竟這次的項目非同一般,人家老成持重,又經驗豐富。”
“嗯……”
“我看也是”
“……”
“萬經理的方案確實不錯,不過也請董事們聽聽我的方案。”徐世曦站起來,麵含自信的微笑。
徐世曦走上前,萬鑫恒拔出插在電腦上的優盤,兩人四目相接,露出意味深長的職業笑容。
在坐的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盤算著如何贏得最大的利益。
徐世曦受到萬鑫恒方案的啟發,臨時做了一些細微的調整。
雖說雲西這片區域是雲城東南西北四個中資源最少,發展較為滯後的地段。所幸工業園區的壯大興盛,提振了經濟。
城中村的落成,其中的一小部分拿來作為安置房。絕大部分的公寓可以遠高於安置房的價格,但略低於市中心房子的價格,來吸引附近大中小企業的高層投資。金領,白領,乃至藍領的爭相購買。
可現在擺在眼前的難題是,如何解決村中大多數老年人對生活了一輩子的環境的依戀,以及改建後可能產生的一係列的不便。而年輕一代,基本到了適婚的年紀,在得到一套安置房後,希望可以按安置房的價格再進購一套。
兩套方案集中要解決的難題大致如此。究竟采用哪套方案,底下七嘴八舌的議論,根本出不來結果。沒有主見的董事們最後隻能讓兩個策劃部主管各自實施自己的方案,看結果是誰更出色。
徐世曦回到工作間,讓助理小葉煮了杯美式咖啡,他吹了吹冒著白氣的熱飲,輕啜了一小口。走到窗邊,拉起百葉簾,感受著風拂在臉上的刺癢的感覺。
“我說你至於嘛,知道你也年紀不小了,可也用不著這麽渴望吧?”同事喬思明推門進來,打趣道。
徐世曦無語地搖搖頭,“你要是把你嘴上的功夫放到這次的項目中去,我就不用這麽傷腦筋了!”
喬思明輕鬆一笑,左手搭著徐世曦的肩膀說:“有你在,我們還擔心什麽?我倒是很好奇,你的那位‘風信子的風’怎麽樣了?
“什麽怎麽樣了?”徐世曦心頭一顫,轉身甩開喬思明的手,拿起桌上的咖啡,接著抿了幾口,“我還沒說你呢,上次你拿我的手機亂發消息,要是讓別人誤會了怎麽辦!”
喬思明忍俊不禁,“你是看的微信好友除了有工作往來的的同事和客戶,就沒有別的女性了,難得看到了新世界,忍不住想查探一番。”
說來也很難令人相信,一位年過三十的都市青年才俊,早已過了晚婚晚育的年紀,竟連女朋友都沒有。入行多年,也不曾聽說過他的風流往事,從來不混酒吧,進出夜場。以至於坊間傳聞他是不是不行,因為哪怕他喜歡的是男人,時間久了,總會露出蛛絲馬跡。
他手下的一個員工,入職時才二十三歲,當時對他簡直是一見鍾情,進而展開猛烈地追求,奈何千年冰山不為所動。持續了一年後,小姑娘移情他人,現在,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了。
而說到徐世曦對於感情的寡淡,就不得不提他的大學同學兼如今的同事喬思明。一個大概是對愛情的敬而遠之,另一個則是對感情的隨心所欲。連徐世曦也記不清從他們相識到現在,喬思明禍害過多少女性同胞。這些受害者當中不乏心甘情願的,當然大部分還是心有不甘,甚至因愛生恨。或許正是目睹他對感情的踐踏和摧殘,才讓他不敢靠近。
晚上快下班時,蘇亦舒接到了一位自稱是酒店管理部的訂單,他言道,酒店的窗簾從開業至今,十年未曾更換。現在,酒店決定統一換一批新的窗簾。要求是在“五一”之前收到全部成品。
蘇亦舒根據客戶提供的數據,粗略地計算了大大小小共計一百扇窗戶,按照要求,全部算一點五倍褶皺。
至於麵料款式方麵,對方選擇了店鋪裏較為便宜的人字麻,單價是三十五元一米。麵料門幅能達到兩米九,甚至三米,故窗簾不用拚接。
原本亦舒準備先大致地客戶估算一下,誰知對方非要知道準確的價格,她不得不一一計算。幸好這一百扇窗戶,絕大部分尺寸都相同。隻有極少的是不規則形狀。
亦舒看了看電腦右下角顯示的時間已經是二十三點四十分了。一旁的顏露早十分鍾前就將軟件掛起,玩著手機,坐等下班了。
亦舒在桌麵上新建了word文檔,把所有的計算過程仔仔細細地記錄在上麵。最後匯總了總價,共計十五萬七千五百元。
客戶方麵還要求提供增值稅發票,亦舒告知對方可以提供免費的電子發票,倘若是增值稅發票需要收取百分之十七的稅點。如此一來,需要多出兩萬六千七百七十五的稅費。客戶方麵的要求是希望凱盛來支出這筆費用。
亦舒對於對方這種無理,無腦的要求嗤之以鼻。可想著畢竟是難得的大客戶,於是想盡辦法用拖延政策,留待第二天請示劉寒璋。
顏露體內的生物鍾準時報時,提醒她到了下班的時間。
蘇亦舒這邊還在為大客戶的增值稅發票,以及窗簾總價的優惠問題頭疼不已。
“哇塞,你接了這麽大個訂單呀!這下可以把郭雅眉那個不可一世的囂張女人比下去了。”顏露側身看了看亦舒的聊天記錄。
“你小聲點,能不能成還不一定呢,讓別人聽到不太好。”亦舒發窘地看向顏露。
“怕什麽,你回頭看看,現在辦公區就隻剩你跟我了。”顏露轉身靠在桌沿,雙臂交叉,毫不在乎。
亦舒見顏露著急回家的的樣子,不時看看牆上時鍾的時間,拿出手機開開關關,就讓她先回去了。
顏露客氣了一下不再堅持。
又過了二十分鍾,亦舒見客戶沒有繼續發問,道了聲晚安,就關了電腦。
辦公區的門不用專人來鎖,出去後會自動關上。再想進去,輸入密碼,再刷一下員工卡即可。以往不需要如此煩瑣,自從出了一次離職員工半夜潛入偷盜的事例,公司將門鎖進行了升級。白天的時候,隻要在裏麵關掉鎖閉功能,就不用如此麻煩。
亦舒回頭注視了一會辦公區,月光透過玻璃,覆上一層朦朧。
公司門口的夜宵攤都不見了蹤影,留下滿地的狼藉。
快到家時,蘇亦舒看到不遠處有一個人影,在村口晃悠。他拿著手機似乎在與什麽人通話,旁邊挺著一輛車,大概是奧迪。她一向不懂車型,隻知道那是一輛轎車。
經過旁邊時,那人叫住了她。亦舒驚慌失措地想加速,卻錯按了刹車,在他的正前方停了下來。
畢竟是一個年紀不算太大,容貌還算清秀的女孩子,深更半夜被陌生男子叫住,亦舒短暫的恐懼後忙要開動。
那男子上前按住了亦舒電動車的車把。
“是我。”
亦舒聽聞這熟悉的低嗓,緊張感倏然散去。
是他。
徐世曦入夜時分,駕車前來,想再仔細考察一下該村的設施,存在的不足,亟待完善的所在。
持反對意見的村民,除去貪財逐利的,無非是擔憂城中村改建後,缺少人情味和煙火氣。徐世曦趁著夜色觀察了一下村內村外,村內有一條貫穿整座村莊的小河,倘若建成小區,可以在河麵上架起小橋,岸邊植上楊柳,村中心的公園基本可以保留,再增添一些簡易的健身器材和遊樂設施,保障居民的日常娛樂所需。村外的田地暫時不在改建的範圍內,村民們仍然能夠種植瓜果蔬菜。等小區落成後,入住的人群增多,這些零散的收入會翻幾番。
亦舒把電動車推至路邊,放下腳撐。
“這麽晚了,你怎麽還在這裏?”亦舒提了提向後倒去的毛衣。
夜晚的風吹來還是帶著涼意。
“車子壞了。”徐世曦指了指下麵,“輪子戳破了。”
關於來考察的目的,他隻字未提。想到蘇亦舒同為反對派中的一員,提及敏感的詞匯怕招致她的反感。
“那你怎麽回去?”亦舒擔憂地問道。
“我讓朋友來接我。”世曦看了看手表,“應該快到了。”
“哦……”亦舒頓了頓,“昨天,應該是前天了,那件事謝謝你。”
“你不用放在心上,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要不要請他到家裏?亦舒想著,這麽晚了,溫度也降了十幾度。東邊又飄來了幾朵烏雲,看樣子,快要下雨了。可家裏到底隻有她一個單身女性,若是弟弟在家,還不算要緊。此外,左鄰右舍的知曉後,免不了閑言碎語。
“那我先走了,你注意,安全。”亦舒壓低聲音說。
徐世曦禮貌性的“路上注意安全”,並未再多言。
亦舒剛一到家,就聽到院中雨打芭蕉的聲音。她打開壁櫃,拿了一把折疊傘。出了院門,腳步匆匆趕往村口。到時才覺察到隻拿了一把傘,若是給了他,自己不得淋雨回去?可眼下已快到村口,心想先送去再說。
繞過村口那棵巨大的香樟樹,遠遠地看到那輛不知牌子的轎車內閃著昏暗的光線。亦舒再一次被自己蠢到。他的車輪胎固然被戳破了,但不妨礙他進到車內避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