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X錄音棚。
“我說,你來錄歌真的可以嗎?千萬不要勉強啊。”
清流正在調試耳麥的角度,聽我擔憂的問,笑著拍拍的我的腦袋,“沒事的。天天躺在醫院裏真的快要悶死了,電影不是馬上就要製zuò了嗎,歌曲得趕緊錄了。我聽過幾遍曲調,難度不是很大,應該很快就能錄好。”
“你也不要那麽自信,”我手動拜拜,“畢竟還有我這個拖油瓶要跟你一起錄。”
清流想到我完全沒有樂感的條件,大概也覺得這是一個嚴峻的問題,不由捏了捏鼻梁,有些頭疼的說,“你們公司真準備讓你上?”
“我從你的話中聽出了對我唱功的不信任。”我微笑。
以前在別的事情我說這句話時,清流會很焦急的否認,說她相信我能做到雲雲。可隻有唱歌這方麵,她堅決的堅守住了底線,聽到我這麽說之後,還讚同的點了點頭。
我垮下臉,“那有什麽辦法,原本是定下安然跟你一起唱的。可她現在蹲大牢去了,肯定趕不上錄音了。公司的劉部長又對我有著莫名的自信,就覺得我能行,把我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下麵的人也不敢說什麽,就真的同意讓我上了。啊啊啊啊啊我已經預料到歌曲發布後的結果了,一定會被罵死的!!一定會的!!”我有些抓狂,開始提餿主意,“要不然請亦可白來唱?雖然她總是很不正經,但唱歌應該沒有問題吧?”
清流笑笑,把話筒調到和我差不多高的距離,“還是你來吧。實在不行後期調音,人生最後一首歌曲能跟你一起唱,也是挺不錯的。”
我輕踹了她一腳,“少胡說八道!什麽人生最後一首歌!你敢!”
清流沒躲,挨下了我這一腳,揉了揉我的頭發,也沒有給我做什麽保證,把歌詞放在我眼前的架子上,“先熟悉一下歌詞吧,你唱的部分沒有什麽太大的難度,記明白基本曲調就行。”
我搖頭,“記不明白。”
“你先給我哼唱一下這一句吧,這句歌詞的曲調是‘才相信~是命運齒輪――’來你唱一下。”
我看了一眼歌詞,自信滿滿的唱道,“才――相信――是命~運齒輪――”
聽到我讓人崩潰的曲調,清流不動聲色,繼續指導我,“是‘才相信~是命運齒輪――’再來一遍吧。”
我點頭,認真的唱著,“才相信是――命運――的齒輪~”
一貫好脾氣的清流麵色微黑,“再來一遍,你好好聽著,是‘才相信~是命運齒輪――’。”
“才相~信~是命運~的齒輪~”
清流放下歌詞,微笑的看著我,“淺淺,你有沒有聽過我罵人?”
我自動向後退避了兩步,作出采訪的姿勢,“歌手Yoke女士向記者表達了她的不滿。”
清流深深吸了口,還是無奈的笑了。經過初步協商,清流女士表示她先把她的部分錄完再幫助我來錄。
我允了,坐在一旁聽她錄。
她的聲音灰常好聽,以至於算是我活到現在為止聽過的最溫柔最幹淨的聲音,她最擅長輕輕壓低嗓音,這時候所唱出的每一個詞句都會帶著莫名的感傷,即使你不知道這種感傷到底從何而來。
歌曲的名字叫做《無法在一起的人》,作為電影片尾曲以及預告片出現,歌詞寫得也就那回事,經過清流一唱,卻莫名有了一絲想要流淚的衝動。
尤其是那句:“以至於最後我才發現\最後無法在一起的人\到不如開始從未相見。”
不知是不是太融入自己的感情,我似乎聽到了她聲音深處的顫抖。
她很快就錄完了,錄音師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拉住清流的手好一頓搖晃,好像從來沒有聽過這麽好聽的原音,還數次問起她有沒有簽約公司,如果沒有願不願意簽在W&x雲雲。
清流婉拒,到底也是圈內人,話說的滴水不漏,還不讓人生氣。錄音師遺憾的走了,臨走前還恨鐵不成鋼的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果然是莫名躺槍的體質【微笑
輪到我唱歌了,其實我也沒有特別的音癡,大部分時候,我是可以聽得出別人唱歌有沒有跑調的。但是輪到我唱歌的時候情況就有些微妙了,我最突出的問題就是,我永遠聽不出什麽時候可以進。
意思就是,同樣的音樂響起來,別的人跟著音樂唱起來了,我還在原地一臉懵比,她們到底是聽到了哪個點才確信自己可以這個時候進入的,為什麽我聽不出來?!
為此不知道被鍋蓋頭和亦可白嘲笑了不知多少次:)
清流給我標記出什麽時候聲音往上揚起或者壓下,什麽時候進入副歌部分,什麽時候再返回去重複剛剛的曲調。我記得辛苦,她教的也不容易。
當歌曲勉強錄完後,我們兩個的臉色都不是很好看,清流感慨,“還好咱們高中時代KTV還不普及,要不然天天跟你去唱歌我大概真的活不到現在。”
我一時嘴快,回道,“也說不定把你的癌細胞都殺死了呢。”
說完後我就想抽自己,怎麽哪壺不開提哪壺!清流微微一怔,隨後卻溫和的笑了,“說的也是。”
吃飯。
她在治療期間,油腥食物碰不得,所以我帶她去了公司旁邊的一家粥鋪,地方不大,東西好吃又幹淨。
“身體怎麽樣了?”
她攪動著紫米粥,把白糖徹底融化在粥裏,笑道,“挺好的。”
我撇了撇嘴,“你永遠時挺好的。高中時候也是,什麽也不跟我說。”
“跟你說了又怎樣?好不了依舊是好不了。”
我一聽這話就急了,“誰說你好不了!”
她又笑了,輕聲說,“淺淺,我說句話你別生氣。”
我看著她彎起的眼睛,不知怎麽,心裏有了絲不好的感覺。
“我不想再治療了。”
我心裏突的一下,就好像瞬間停頓了一樣,半晌才緩和過來。“原因?”
“治不好的。”她笑了笑,泛白的唇角和蒼白消瘦的麵頰,怎麽看,都讓人覺得難過。
“誰說的,現在醫學這麽發達……”
“我的身體我最清楚,淺淺,不必再費力氣了。真的是治不好的。”她看似溫柔,倔起來的樣子卻讓人一點辦法都沒有。
我眼淚立刻掉了下來,我捂著眼睛,飛快的說,“你難道要我看著你死?”
她沒有給我擦眼淚,而是抽出一張紙巾放在我的手上,她的全身都很蒼白,原本就清瘦的胳膊現在更像是皮包骨一樣。
“最近越來越疼了。”她開口,沒有什麽痛苦的神色,就像是在訴說一件和她沒有什麽關係的事情一樣,“頭發也掉的厲害,每當晚上疼的睡不著的時候,我都會想,這個世界,我還有多少地方沒有去過呢?撒哈拉的日落,尼古拉瓜大瀑布,希臘的聖托裏尼島,這些一直想去的地方,都沒有去過。淺淺,我覺得,與其在醫院裏度過剩下的日子,我倒想把剩下沒有走過的路統統走完。也許在旅行中,我的身體痊愈了呢?新聞上不也經常有這樣的報道嗎?”
“我陪你去!”我立即說道。
她淺笑,沒說一句話似乎都在用盡力氣,“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我張了張口,不知還能說什麽。
“你走了,還會跟我有聯係嗎?”
“給你寄明信片怎麽樣?”她認真的說,“每到一個地方,就給你寄明信片。”
“真的?”
“真的!”
***
過了幾天,錄音的事情都解決了後,我和總經理一起把她送到了機場。她拖著一個簡單的行李箱,背著她最寶貝的吉他,帶著一個大大的帽子遮住了掉的厲害的頭發,這個場景像極了七八年前的那次分別,還是她要走,還是我去送她。
可是這次略有些不同。
我隱隱約約的知道,這次送她離開,大概真的見不到了。
看得出總經理很欣賞她,同時也很尊重她的決定,囑咐了幾句注意身體的話後,就退到了一邊,讓我們兩個講話。
清流始終掛著笑,這個人和總經理真是兩個極端,一個死也不笑,一個死不了就一定笑著。她伸手,“來,抱抱吧。”
“能不抱嗎?”從知道她要離開的時候,我的嗓音就沒有正常過,一直帶著哭腔。
見我不動,她把吉他放下,向我走了幾步,緊緊地把我抱在懷裏,“這次不抱,以後可就沒得抱了。”
“你要是不走我就還能抱!”
“淺淺。”她低聲道,聲音中有不可動搖的執著。
“這是我的選擇,你不是一向都支持我的選擇嗎?”
我抹了一下眼淚,連連連頭,“支持,永遠支持,清流啊,我永遠支持你的選擇,你想去哪裏就去哪裏吧。可是清流啊……”
“嗯?”她應著。
“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真的撐不下去了,就給我打個電話,不管你在哪兒,我都會去找你。”
她沒有說話,我隻覺得一滴滾燙的液體滴在了我肩膀上。
半晌,才聽到她沙啞的回道,“好。”
她說,“你也是,一定要開開心心的。”
我點頭。
“你所有的不幸,已經全部過去了,以前有我,現在有溫言,她比我好,能陪著你很久很久。”
“行了別說了,趕緊走吧。”
“你要開開心心的,以後不管是要拍戲還是做助理,開心最重要。”
“嗯我知道了,你、你快走吧。”
“知道就好,我馬上走,我再抱抱你。”她更加用力的抱緊了我。
片刻她鬆開手,臉上又恢fù了溫和的笑,“那我走咯!”
“嗯。”
“再見。”
“再見。”
總經理走過來,輕輕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們靜靜地目送著她離開。
又一次,目送她離開。
她消瘦孤單的身子漸漸消失在登機口。
在登機的那一刹,她似乎又轉身衝我笑了一下,依舊溫柔,就好像,就好像十幾年前,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樣子。
再見了,清流。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