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老太師突然彈了彈衣袖，緩緩起身走到殿中央，朝金階之下施了一禮。
“陛下，老臣聽那葉禦史所言，竟心生歡喜，雖說他年輕無畏、不知進退，初次上朝就接連得罪了戶部和吏部的大員。”
“但他說的話，卻有理有據而據理力爭，並不畏怯妥協，這是好事情，這是好現象，朝堂之上，就該多些不同的聲音和正直的官員。”
“那些老好人或是屍位素餐的臣子，固然誰也不得罪，但他們能有何貢獻呢？還有那些不知道何時就站錯了隊的，簡直是拖朝廷後腿！”
衛老太師並未對剛才葉子皓接連與兩個三品以上朝官的衝突事件，直接做出評判，卻是語重心長又不勝感慨地，誇獎了他的正直勇敢和無畏。
說到朝堂就需要這樣的官，需要不同的聲音，隊伍裏不下一半的臣子們心裏，都不免瑟瑟發抖，無奈又委屈。
今天是大朝議，五品以上的京官都來了，也就是這座大殿，才能容得下這密集的人數。
可是能出班啟奏的臣子，又能有幾個？就算五品後進想要發表一下自己的政議，他們有機會嗎？
前頭站著他們的前輩、他們的上司、他們的官首！
而像葉子皓這般入仕起步就是正四品的年輕官員，放眼東黎又有幾個？像葉子皓這般一路高唱凱歌，便是辭官、被奪功名，都是那麽高調而一直活在天下人關注的目光裏。
他們自認不如，如何表達自己的真實無畏？
至於那些被衛老太師不點名提到的老好人、站錯隊的官員們，則是微微驚訝地挑了下眉，悄悄抬頭朝前麵看了一眼，隨即又低下了頭，斂去眼中情緒。
也有一些真正冷靜旁觀的官員，心裏卻是思索開了。
老太師這是在維護葉子皓？
又有人想到今天上朝路上，看到葉子皓攙著老太師上台階的畫麵，心裏不免又琢磨開了。
葉子皓這是加入衛太師陣營了？衛太師是皇上的帝師、國丈，要論站隊，那就是太子的後盾。
以此來推，葉子皓就是太子這邊的人了。
那些結黨複雜的人心中不免嗤笑一聲，衛太師暗諷那些不知何時站錯了隊的人，卻又口頭維護葉子皓。
是在告訴百官，葉子皓一來就站對了隊？
難怪這麽快就出來維護了，這是在幫自己人呢。
文武百官，這時候若無戰事方麵的奏報，武官一向安靜，爭吵不休的多是文官。
眾人心思各異，便不出聲，臉上神情也是精彩紛呈的。
因為衛老太師的話，剛還氣得想和葉子皓當朝打一架的楊文旭怒瞪了葉子皓一眼，便朝金階之上施了一禮，又退回班中。
陸大誠見狀，也立刻有樣學樣，衛老太師突然出來說話，自然不是嗓子發癢要咳幾聲，這就是要中止這場爭吵了。
因而陸大誠也不敢再說什麽，黑著臉回到了吏部的隊伍裏，但他瞥向葉子皓的目光卻是陰沉沉的。
葉子皓根本不在乎，他心裏甚至壞心眼兒地想，最好這兩個別就此消停了，多出手、多找茬，他就好送他們一程。
但衛老太師出麵了，他也不好再窮追猛打，便朝衛老太師作了個揖，聲音恭敬了不少。
“老太師過譽了，子皓愧領，以後也會虛心多學聖賢，時時鞭策自己，莫要行差踏錯，愧對陛下的信任。”
一翻話說得八麵玲瓏，卻令許多人心裏都憋了一口老血。
這就是勇者無畏、正直的年輕官員？這麽囂張高調，吵贏了還在炫耀自捧的年輕官員，請恕他們學不來。
“你知道就好，退下吧。”衛老太師見葉子皓能夠見好就收，還能說出謙虛的話，很是滿意地揮了揮手。
葉子皓連忙一躬身，後退了幾步，立刻回到自己的隊伍裏。
這時皇上卻開口了。
“葉卿剛才說有件奇事要奏，不知是何事？”
葉子皓剛回到隊伍裏就聽到帝王這一問，不由一愣，他隨即抬頭看了一眼，似乎有些遲疑。
剛才連懟兩個官職高的朝官，他再提此事，可不叫趁勝追擊，而是讓人知道，他有多招人不喜。
“回稟陛下，其實或者大概也不算是什麽奇事兒吧，隻是微臣初來乍到不懂得上朝的規矩，看到……”
葉子皓見皇上仍然看著自己，不能不回應，隻得又走出來，腦中迅速思索著如何說。
“走在微臣馬車前的轎子竟然走出了神奇的步伐，一時覺得新奇而且好奇，想著在朝上說出來，或許也長了見聞，隻是現在……”
“微臣到不那麽想了，隻是覺得這種步伐或許是考驗轎夫的武藝身手，或者能彰顯轎中的大人不同的興趣，但是啊，太危險了。”
“又是在那麽早的上朝路上，若是轎夫一時不慎導致轎子摔倒，摔傷了那位大人，可如何是好？”
“這可是上朝路上啊，若是因此延誤了上朝，難道還要陛下算你公傷？遣禦醫為你救治？”
“因此，微臣在此也誠心懇請皇上，多多關愛朝官的上朝之路，讓大家居安思危，安全第一，以朝局為重、莫等發生了意外再來後悔。”
葉子皓一通似是而非的陳述加感慨又趁機提了建議，聽得隊伍裏許多人皆皺眉不已。
這到底是在說什麽？
想彈劾那坐轎的朝官？還是想趁機踢倒一大片？
什麽居安思危、安全第一，他們上朝那麽多年，甚至是幾十年風雨無阻，也不曾出現過什麽意外。
怎麽到了葉子皓一上朝，就事兒那麽多？
隻是這時候，傻子也知道，這種話題是接不得的。
皇上卻是聽得眸色沉了沉，心中已有些猜測。
若隻是葉子皓看見的奇景也罷了，這奇景就在他麵前，就不得不讓皇上多想了。
明凰長公主的安全，是東黎負責，這駙馬的安全，也是一樣要負責的。
“傳令禁軍，以後上朝路上加派人手巡邏！”皇上未表達看法先傳了禦令，立刻就有殿中太監跑出去傳令。
百官嘩然，這才開始正視葉子皓剛才說的那通莫名其妙的話，細細咀嚼令皇上如此大動幹戈的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