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葉大人前程似錦,以後有機會多聯係。”黃友學笑得和氣生財一般,說話也客氣。
“多謝。”葉子皓卻不為所動,抱拳道了謝,拿了文書轉身就告辭了。
吏部雖然管理官員,為六部之首,但他一個隻矮半階的禦史,吏部想要拿捏他,還真不能,因而他自然無需做出太過謙卑的姿態。
出來也是鄭哲煜送他出門,在吏部門前,他轉身抱拳道謝。
“好好做,這裏有什麽問題隻管告訴我,我不怕得罪人。”
“你還是先理清環境局勢吧,別把人緣搞差了。”鄭哲煜好笑地提醒他。
從剛才葉子皓進吏部一路走來,就知道他已遭遇多少人的冷落了。
雖說已是從三品,但放到吏部能讓整個吏部除了幾位三品以上的大員外,都要在他麵前排除行禮了。
可偏偏所有人都冷眼旁觀,沒有要湊上前的意思,這其間真意,都是明白人又如何不知?
葉子皓笑了笑,卻神情坦蕩地道:“烏煙障氣的人緣,不要也罷。”
見他這麽說,鄭哲煜心有所感,便無奈地點了點頭。
葉子皓一直在地方,放官之後很快就離開了京城,而他卻是一直在做京官,對京城格局自然比葉子皓熟悉。
因而葉子皓這一句話,他內心其實是深表認同的。
但他沒有說的是,他做為葉子皓的同鄉、好友,其實一直被很多人孤立的,葉子皓抗旨辭官那時,沒少人在他麵前指責、批評、閑話、找茬。
好在葉子皓很快又翻身了,那些不愉快的聲音才少了許多,再到他調任、升官,那些聲音才消失。
或者說沒人敢在他麵前像以前那般說話,但背後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眼下葉子皓一語點出他心中所想,忽然覺得過去所有遭受的不平氣,就不算什麽了。
倆人笑著拱了拱手,一個走進吏部,一個上了馬車繼續往禦史台而去。
禦史台比六部所在更靠近宮門,不過不在正午門,而是英德門外,學政司也在這附近,算是相鄰最近的兩座清水衙門。
葉子皓拿著文書一路進入禦史台沒有受阻,隻不過禦史大夫是由衛老太師兼任,禦史台實際管理者是中丞林泉嶽。
林泉嶽,一個已六十五歲高齡的老頭。
本來這不是什麽值得說道的事,但昨天在祁王府,祁王舅舅提醒過葉子皓,在他拒絕進六部,也不打算在翰林院閑著,皇上就安排了禦史台。
當年他身為狀元入官時起點就高,正四品地方最高長官,如今來京城自然不會平級平調,因而從三品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兒。
但進入禦史台,卻是皇上的考量,打算讓他過幾年接林中丞的班。
就算最晚再等十年,他也才三十出頭年紀,正值青壯,仍是大好前程,也會是禦史台最年輕的中丞。
或許這安排看似水到渠成,但禦史台大夫以下,卻有三個中丞,各領一院之職。
台院,主要是監督朝官和彈劾百官過失,若遇三司會審時也可能派禦史監督,以下有六名禦史。
殿院,則負責監督朝儀、朝會、郊祀並巡視之職,以下有十名禦史。
察院,負責對中央六部及地方州縣官員監督,既可彈劾朝官,亦可代天巡狩,以下有十二名禦史。
禦史台三院各有職司,司台院的中丞叫黃四海,剛六十一歲;司殿院的中丞叫楊鵬,才五十七歲。
而葉子皓進的正是人數最多、職權最廣的察院,上峰也是年紀最大、近兩年身子骨還不太好的林泉嶽。
葉子皓一來就是從三品監察禦史,這在各院都隻有一個,其他的隻有從四品、五品、從五品。
換言之,從三品這一位,通常都是準備接任正三品中丞之位的人選。
從職級上就可以看出來皇上用意了,這讓前任呆在這位置上的那位怎麽看?
察院一下多了一位從三品同級官員,又叫察院乃至整個禦史台怎麽看?又叫其他朝官和背後的勢力怎麽看?
這就莫怪葉子皓一直處於爭議話題的旋渦,也倍受關注和冷落這麽矛盾了。
進京以前,葉子皓雖有了解形勢和自己的處境,但隻有進京了以後,這種感受才會更加深刻而明顯。
他剛到京,府外就有那麽多雙眼睛盯著,他剛到祁王府,祁王就給他分析了時局以及他要注意的地方。
禦史台察院另一個從三品監察叫陸雲誠,是個四十出頭的陳水州人。
也算是有背景、家世好的人物,而且任從三品監察禦史三年了,無論是資曆還是人氣,都比葉子皓有優勢。
這就是葉子皓進禦史台要麵臨的現狀,可不管競爭多激烈,自身處於怎樣的劣勢,從三品就是從三品。
所以祁王舅舅最後的結論,是皇上不會讓葉子皓等上十年,不會讓林泉嶽在中丞中位置上呆到致仕。
那個位置最多三五年就會換葉子皓上去。
如此,原來的從三品禦史陸雲誠依然在原來的位置不動,葉子皓不過是借此跳板踩一下而已。
這樣於葉子皓而言,其實是沒有競爭必要的,隻不過其他人是否明白,就不得而知了。
此時早朝未散,禦史台幾位中丞和有本要奏或輪值禦史都沒回來,禦史台隻有一些品級低的禦史正在忙碌。
但要說忙碌,相比其他衙門又非常清閑了。
畢竟他們是言官,並不直接掌理政務,也不直接管民生,他們的主要現職是監督,彈劾犯錯、涉罪之官,並收集證據。
那些禦史們有的坐於桌案後正在翻看資料,或伏案書寫,或端著茶杯在另一側低聲說話。
聽見門外動靜,在看到葉子皓進來時,眾人皆是一愣。
這年輕人找誰?
“各位有禮了,在下葉子皓,奉命前來禦史台履職。”葉子皓微微一笑,便抱拳團團一揖,朗聲說明來意。
他的話音剛落,眾人的議論聲便嗡嗡響起,各人臉色不同,但目光卻共同地蘊含了一抹奇怪的光芒。
似乎是在好奇打探,又似乎是在看熱鬧般興奮,更多的是“好戲要開始了”的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