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林冷笑一聲,他竟然這麽在意吟兒!為了吟兒,不惜暴露了他自己!
“你以為你這麽說,我會相信麽?說說吧,你為何要與父親一起誆騙吟兒拋夫棄子,就不怕她知道你騙她而恨你麽?”葉青林麵色即刻又恢複了冰冷,既然為了吟兒不惜暴露他自己,那欺騙了吟兒總無可抵賴。
子俞抬起頭望向黑夜,那眼裏的憂傷無處散去。
往事曆曆,卻並不久遠,不過就在這些年,似是雲煙,又是濃霧,抓不住,驅不散,那些日日夜夜,他也茫然過,做的這一切是真的愛吟兒,還是純粹的隻想給他的大哥添堵......
平元四十九年四月十五,子俞沒有高中狀元,而是中了進士探花,侯府三元及第夢滅,葉閏卿當日便倒在了床榻之上。
子俞伺候在葉閏卿的病榻前,安慰葉閏卿,他的探花也是天子門生,同樣有官身,葉府不會輪落為庶人,而葉閏卿當時卻道他未經世事,不懂仕途艱難,就是封個縣令,至猴年馬月也難爬上來,對子俞那單純的想法非常憂心,也完全不敢指望他有將來。
子俞安慰葉閏卿到很晚,到最後,才說出想找個謀士在身邊扶助他,葉閏卿當即眼神一亮,看來子俞這孩子不止是單純,也懂得為自己謀劃,便道同意讓府裏拿銀子去請老夫子,然而子俞並不要老夫子,而是向葉閏卿說起了花泣,將花泣描繪成一個極富機智謀略的女子,要她在身邊助他一臂之力,葉閏卿聽後連連點頭,隻是有些為難花泣是葉青林侍妾的身份,當時的葉閏卿雖然有心助子俞,卻苦於找不到合適的由頭,恰巧花泣來跟前伺候,問起了她的父親花長亭,最後葉閏卿以花泣母親安葬之地作條件,完美聯合子俞演了那一出戲!
子俞要的不是謀士,隻是想要花泣留在他的身邊,是他騙了葉閏卿,也同樣騙了所有人,連他母親臻氏,都不知情。
他想用漫長的歲月融化她,可事情出乎了他的意料,明泫插了進來,無奈之下,三個人第一次在風滿樓吃飯的那回,子俞在花泣的酒裏下了碧春散,花泣那時喝了酒在飯桌上就顯得異常興奮,甚至還覺得那時的明泫長得特別好看,夜裏回到縣衙,花泣迷迷糊糊的將子俞當成了葉青林,從此兩人便有了夫妻之實。
這件事,他不會對任何人說起,他會隱瞞生生世世。
令子俞沒想到的是,花泣去了川口縣,居然真的一直盡心在輔佐他,而且非常成功,以至於連他自己都想拖慢步伐。
他故意對清水亭大火燒死村民的事拿出來與縣丞和主簿商量上奏,實則一個縣令何時需要得到屬下的允許才能上奏?不過是想讓花泣阻攔他,果然花泣以各種理由極力阻止了他,他也勉為其難的,按照花泣的意思“為百姓留下一個好官”!
他知道這件事是一個隱患,早晚會被掀出來,這正是他所需要的。
想要調離川口縣,是從流雲去了兩川口開始的。
四十九年的年底大動幹戈,將城裏各處營業之所全年的賦稅收了上來,攪得雞飛狗跳,他想讓那些財主背後的主子彈劾他,讓他沒那麽快升官,最好是貶官,貶到另一個地方。
來福是他的人,流雲自然也必須聽命於他,花泣帶著流雲去兩川口找秦書玉,無意中在山腹之中發現空洞,流雲暗中告訴了子俞,子俞知道事關重大,若是被發現,他這一縣之令便不是貶官這麽簡單,葉青林和明泫在兩川口的工事,是能抄家滅族的大罪,他隻有火速調離川口縣,將來若被揭發,或許還能以不明情況為由,搪塞過去,能減輕罪責也說不定,若是繼續呆在川口縣,他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他配合花泣做各種貼金的事,成功調離了川口縣。
然而回來之後,由於他母親臻氏的阻力,他沒能將花泣娶進自己的後宅,隻能讓她住到小煙山離草苑。
那日他的母親臻氏帶著人尾隨而去,欲對花泣不利,子俞突然大變心性,不是被臻氏給逼出來的,而是他看見了外麵隱藏在暗處,觀察他和花泣的葉青林,才果斷的不惜頂撞臻氏,讓葉青林看見花泣在心疼他安慰他,想讓葉青林死心。
他知道他還是沒能贏了葉青林,因為花泣總是將他推出門外,哪怕經曆了這麽多坎坷之中夾帶絲絲線線的美好,也沒能化開她的心,於是幹脆就故意中了吳淵的圈套。
他是通判,自古隻由皇上親封,通判和皇上之間,有一條特殊隱秘專用的渠道用以上奏,吳淵架空他的職權,他本可以暗中上奏朝廷稟明此事,而然他卻任由吳淵架空,這樣吟兒就會一直待在他的身旁,可他低估了吳淵,以為吳淵頂多不過使個絆子,結果被狠毒的吳淵下了獄。
此事超出了他的預料,唯一擔心的是花泣回到葉青林身邊,果不其然,等他從郡守府的天牢裏出來的時候,他深愛的吟兒果然站在葉青林身旁。
“怕!”子俞轉頭看著冰冷的葉青林,不理會四周的圍困,也緩步走到石階,在葉青林身旁坐了下來。
兩人如同幼時那般,坐在石階上,相互吵嘴埋怨對方。
“所以你給吟兒下了毒,讓她一整年飽受頭疾痛苦!”
“是!隻有我能照顧她!”
“藥渣我驗過了,隻是尋常的方子,你將毒下在了哪裏?”
“燒糖塊,有解毒的糖,有微毒的糖,輪換服用。”
“可你還是沒能留住吟兒,她心裏沒你!”
“她有,隻是她自己不知道。”
“你憑什麽這麽斷定?”
“我與她早已有夫妻之實!”
子俞話音剛落,圍在一旁的護衛身後,花泣透過一絲縫隙看著他們,看著子俞,滿臉淚痕站在那裏,不願意相信,子俞會說出那夜的事來!
“你以為你這麽說,我就會相信你,去懷疑我夫人?”葉青林語氣顯然不夠堅定。
“我不會向你解釋什麽,願不願意相信,是你的事!”子俞的眼裏,沒有譏諷,看不見得意,隻有濃重的憂傷,和一抹悲從心來無法掩飾的苦笑。
葉青林閉上了雙眼,幾息之後才睜開,兩手拳頭握緊,喊道:“杜鑒!”
杜鑒從房頂上跳下來,對著葉青林拱手。
“叫秦書玉將臻氏帶出去外頭殺了!”
杜鑒領命去找一直消沉的秦書玉,他正在自己房裏喝酒,聽了杜鑒傳葉青林的吩咐,默不作聲的領著人去了關著臻氏的荒院,從後門出了府。
子俞霍然起身,對著圍牆上的黑影揮手,想讓他們去阻止。
“不用費心思了,你離草苑裏養的不過五十死士,還不夠站滿這前院圍牆,外頭就是我的人馬,跳下去也是死!”葉青林緩緩道了聲。
子俞的離草苑,那眾多的家丁不是看家護院,而是子俞養了多年的死士,個個武藝高強,本不止五十餘人,還有一年前派去帝都,夜裏跟到城外刺殺葉青林的那十餘人,全隊被葉青林所殺。
“城裏的官兵你也不用發信號了,路口已堵死!”葉青林又道。
“你也出不了寧陽郡!”子俞咬著牙,他是郡守,各處郡界城關都是他的官兵。
“你出不了南平國!”葉青林冷哼一聲。
似乎是陷入了一個死循環,誰也占不了便宜。
“就因為我與吟兒有情,你就要殺我母親,別忘了,她還是你的親姨母!”子俞怒道。
“不止是如此,臻柔兒早晚會死,隻是我想讓她嚐嚐我母親當年的痛苦。”
“你欺壓了她這麽多年,關了她這麽久,這還不算痛苦?究竟還要如何才能放過她?”子俞話音已開始顫抖。
“我說過要放過她麽?她當年讓我的母親死在了親兒子手裏,所以今日,我也要讓臻柔兒死在她親兒子手裏!”葉青林也站了起來,沉聲道。
聽似低沉的聲音,卻讓一旁的眾人都齊齊驚愕,杜鑒愣住的霎那回神過來,不聲不響的退出了人群,似乎誰也沒有去注意,宥文和峻山也不見了。
“你在說什麽?”子俞驚詫。
“你不是臻柔兒的親兒子,當年被你一碗湯藥毒死的那個才是你的親生母親!這就是我這麽多年不殺你的理由,我要你這輩子都活在痛苦裏!”葉青林這番話更是如同一記悶棍,當頭敲向子俞。
他們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他們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葉青林無法對自己的親弟弟下殺手,一直隱忍至今,那是他已經過世的母親留給他唯一的親弟弟。
子俞後退了一步,難以置信的拚命搖頭。
讓他如何敢相信?五歲那年,他的“母親”臻柔兒對他說,那個住在北街小院裏的夫人會阻礙他的前途,日後在府裏沒有他的立足之地,小小年紀不懂分辨是非,隻知道臻柔兒是他的母親,母親說誰不好,誰便不好,端著臻柔兒給他的湯藥,去北街小院子裏,用他的天真無辜的眼神,騙臻夫人喝下了藥。
臻夫人名喚臻雪兒,是他們的親生母親,而臻柔兒是臻雪兒的親妹妹。
“你在說,我母親......秦書玉......”子俞心中泛起苦澀,眼淚湧上來。
一邊的幾個護衛突然一陣慌亂,轉身擠到一堆,有人大喊:“大公子,夫人暈倒了!”
葉青林和子俞同時衝了過去,見花泣倒在了地上,同時伸出了手,想去抱她起來,卻不想,不知又從哪裏伸來一隻蒼老的手,給他們兩人臉上一人打去了一個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