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倆各懷著心事,相互看著對方,同時都想在對方眼裏找出蛛絲馬跡。
隨後又相互避開對方的目光,各自心虛。
如果吟兒追問明泫和葉青林的事,以她的性子,必定打破沙鍋問到底,秦書玉當真不敢亂說。
“哥,你們是一定要現在就征募工匠修建莊園嗎?”花泣言語急切,立刻就紅了眼眶。
“這個是上頭的安排,哥也隻是奉命行事,吟兒,這事和你一女孩家家的,有什麽關係?你能不能不摻和?”秦書玉對這個妹妹非常無奈,人家女子乖巧溫順在後宅呆著,她倒好,為了個工匠的事,急成這樣,她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
“什麽關係......?沒關係,就是擔心百姓墾荒耽誤.....”花泣無言以對,又軟了下來。
“回去吧,現在這裏人多,別過來了,被踩著了也不知找誰算賬!”秦書玉拍拍花泣的肩膀,轉身就要開門出去。
不!她不能走,這事總要解決,走了,她還是得回來。
“哥,你跟我說,在哪裏可以找到明泫,你可以替我給他傳信嗎?”花泣不走,抓住秦書玉的袖子使勁搖晃。
“明公子在帝都,我傳不了信給他,你哥我就是個小嘍囉,知道麽?”秦書玉隻好哄著。
“那你告訴我,這兩川口的工程誰負責?”花泣其實已經猜到,可能是葉青林。
“吟兒,你到底想做什麽?口口聲聲叫我哥,卻什麽都不和我說,我又怎麽回答你?”秦書玉有些惱了,這個吟兒,到底想幹什麽!
花泣實在沒辦法,猶豫頓挫著隻好說是為了川口縣各鄉各亭百姓墾荒的事,如今被兩川口的工程搞砸了,今日她必須找到明泫,或者找到在這裏能說得上話的人,可她心裏也在打鼓,若真是葉青林管著這工事,她怎麽去和他說!
秦書玉和花泣兩人都這樣避重就輕的隱瞞著,似乎誰也不滿意,花泣更甚一些。
“是不是葉青林?哥,你說啊?帶我去見他!”花泣要急瘋了,哪怕這主管工事的真是葉青林,她也要去當麵碰碰運氣,懇求他。
“吟兒......你!當真要去見大公子?”秦書玉愕然,不知道花泣到底鬧的是哪出,若說她是替二公子著急,此刻更是不能去求大公子,那樣隻會適得其反。
秦書玉無奈歎了口氣,早晚她會知道葉青林和明泫的關係,知道就知道吧,不然,這丫頭定也不會罷休。
“對!馬上!”花泣顧不了這麽多了。
“哥不能帶你去,本來你一個女子,就不該拋頭露麵,因為你是我妹妹,哥才勸你,這兩川口的工程不是兒戲,開啟了一日一日的花著銀子,不是說停就能停的,你難道不懂這道理?去求大公子,不是給自己找難堪麽?”
花泣知道會很難堪,想想葉青林可能都不會理她,如果今日必須以這種方式才能讓她的計劃得以順利實施,那她隻有選擇去見葉青林。
除此之外,又能有什麽更好的辦法可以讓她選?
“秦書玉,我求你了行不行?”花泣要崩潰了,若是秦書玉不帶她去,可能下一刻,她會衝上樓,自己去敲葉青林的門。
“好吧,你跟我走,但你得答應哥,不要激怒大公子,你知道自你走後,他是怎麽熬過來的,表麵上看起來似乎不在意,可哥跟在他身邊,日日看著都難受,如今他好不容易走了出來,你......你,吟兒你能不能回到大公子身邊?”秦書玉突然覺得,或許這他們這一見能重修舊好也說不定呢!
“我......不知道,哥,你別問了,走吧!”花泣不敢說她不能,那樣秦書玉說不定會給她一巴掌,做妹妹,當真是對不起她哥的愛護。
秦書玉點頭,這個妹妹,他沒有辦法,不管會不會被葉青林斥責,他也隻能帶著花泣去求葉青林。
走出後院的雜物廂房,穿過院子,從一側的樓梯上樓,穿過樓廊,停在葉青林的房門前,花泣記得這裏,前幾日還偷偷的來過,看著葉青林躺在病榻上。
“你真的要進去嗎?”猶豫再三,秦書玉抬著手準備敲門,還是小聲的又問了一遍花泣。
花泣很緊張,手心已經出汗,自己都能感覺自己在發抖,極力掩飾著,朝秦書玉點點頭。
秦書玉敲響了房門,許久裏麵才傳來懶懶的聲音:“進來!”
花泣咬著下唇,心跳很快,快到她就要按壓不住掉出來,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極有可能是被他轟出來,也可能是冰冷的對她絲毫不理會,甚至可能會罵她的薄情,對於她,他沒有理由需要對著她麵帶微笑。
秦書玉推開門,回頭眨眼示意花泣在外麵等著,自己先進去,見葉青林正端坐在案前,神情專注的看著書,輕步近前拱手道:“大公子!”
“書玉啊,下麵都忙完了麽?征了多少人了?”葉青林頭都沒抬,邊看書邊說道。
花泣在門口聽見裏麵的聲音,眼淚就忍不住落下來,這聲音,還是那麽好聽啊,腦裏立刻浮現她懷著寶兒那時的畫麵,他總是在她耳邊哄著,有時侯假裝責備,有時侯假裝生氣,更多的時候是寵愛她的話語,那樣熟悉,那樣讓她安心,那樣讓她依賴。
“回大公子,下麵還在登記,如今已有三四百人左右,今日從鄉下趕來城裏的人多了很多!”秦書玉連忙應著。
“嗯,你有事?”葉青林這才抬起頭來。
“大公子,那個......吟兒來了,在外麵......”秦書玉聲音越來越小。
葉青林似乎怔了一下,手裏依舊握著書本,沒有說話,轉臉朝門口看去。
沒有人,花泣貼在了牆邊,她方才衝動一心隻想來求他,如今要見了又害怕起來。
“讓她進來吧!”葉青林的語氣沒有半點起伏,讓人聽起來似乎就是尋常的人來訪。
秦書玉頓時一喜,立刻轉身走出門口,把貼著牆淚流不止的花泣拖進了房裏。
花泣用秦書玉擋著,在他身後把自己的淚擦幹,使勁呼吸了幾口氣,雙手搓揉了下臉頰,整理了臉上的僵硬,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才抬起頭來。
秦書玉把花泣推到跟前,自己就很識趣的退了出去,還自覺順帶掩上了房門,並沒有走遠,而是在門外守著,不讓任何人進來打擾。
沒有誰比他這個當哥哥的,更希望他們能重修舊好!
“坐吧!”葉青林轉過頭來看了花泣一眼,淡淡的一聲,聽不出任何喜怒哀樂,又繼續看書。
花泣沒有坐下,依舊站在那裏,搓揉著自己的手掌,忍住眼淚,看了他許久,才道了句:“你還好麽?”
明知故問。
“自然!”葉青林微微勾起嘴角,回了個極淺極淡的笑,沒有看她,隻盯著書本。
“對不起!”花泣沒有忍住淚,直落下來,連忙轉臉擦去,又轉了回來。
“能失去的東西,其實從來未曾真正屬於過我,也不需要拿心去惋惜,你不用對不起。” 他把臉對著書本,依舊不轉頭看她,淡淡的說話,認真的看書。
“我......能求你件事麽?”
“說!”他又恢複了以往的冰冷,如同剛認識他那會兒,對人愛搭不理的冷傲,仿佛多說一個字就會吃虧。
“你,能不能暫緩征募工匠,讓川口縣的百姓繼續上山開荒?”花泣沒忍住,啜了下鼻子。
葉青林聽見了,抬起頭看她,臉上似乎閃過一絲疼痛,又立刻消失不見。
“你是為了他,才來找本公子的麽?”比之前更冷了些,帶著寒意。
“不全是!”她沒辦法說出“是”或者“不是”,隻能答的模棱兩可。
“你走吧!” 冷冷的,如同陌生人。
“是,我本不該來!謝謝你沒有一進門就趕我走!”日思夜想的夫君,就在她的麵前和她說著話,那些飛雨黃昏,那些日落心疼,她沒法丟掉回憶去做個沒心沒肺的女人,心裏一遍又一遍喊著夫君,卻隻能在心裏喊成一滴淚。
秦書玉說他熬過了日日夜夜,已經走出來了,如今看來,果真是啊,他很冷,很淡,又變回了初初認識的葉青林。
或許應該感到欣慰,起碼他不會再因為她的離開,再去折磨他自己。
花泣轉身,緩緩的走向房門,似乎地麵極不平整,讓她步態都有些搖擺起來,伸手抓著門邊。
邁出去了,這輩子大約再不會相見了吧!
“曾經以為約好了便會廝守到老,以為約定了就可以執手白頭,其實也抵不過另一個人的更入人心的承諾,似乎這一切是冥冥注定不可更改的宿命,真的該忘了!”葉青林輕聲說著。
不是對著花泣說,似乎是在讀著書裏的內容,也像是喃喃自語,沒有任何情緒。
花泣卻一字一句都印進了腦海裏,她聽見了自己心膽破碎的聲音。
樓外紛亂和吵雜連成一片,房裏落寞和心傷湧在一起,待一縷寒風自心底吹過,似有人用刀切割著她的靈魂。
那個拿刀割她靈魂的人,不是葉青林,而是她自己。
冬日注定是寒冷的,她隻能把自己這顆涼薄的心,放在角落與五年的歲月對飲,用疼痛去沉澱,再疊起千層牽掛,等著不知何時再泛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