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衙役趕著牛群往鄉下走。
牛群雖然壯觀,有一千五百頭,卻還遠遠不夠,花泣和子俞決定先分給東南七鄉七十亭。
一大早衙役就分批趕這牛去了各鄉各亭,由於牛的數量大,人手不足,還臨時請了一些城裏的百姓幫忙趕,等到所有的牛都被趕走了之後,城郊那片山坡也變的光亮了起來,不再是黑黃一片。
光亮是確實光亮了,這一千多頭牛,把山皮都快啃光了,能不光亮麽?
花泣和子俞沒有跟著牛下去,他們如今正忙著檢查運送來的一批犁耙,等訂下的所有農具都到齊了,便分下去,然後就是等著那最快年底才能運來的種糧。
種糧才是關鍵,沒有精穀,來年春耕就無秧可種,子俞已經遣人給縣丞送去了兩趟書信催促。
宥文又走了,去東平國,這回可能要買回至少兩千頭牛回來,數量雖比上一回多一些,他卻說比上一回輕鬆,交易過一次,一切從簡,上回就約好了,牛販子答應會先準備好,等宥文到了那裏就能直接牽走,大約等宥文回來那時,已經是大年了。
按照這樣的數量,宥文大約走完這趟就不需要再去了,原本子俞還預計著宥文起碼要跑三趟。
後宅的女人都跟著花泣一起忙碌,因為衙役已經統統趕下鄉去,這些清點的事情就隻有讓後宅的這些女人婢子來忙活了。
安氏和王氏對花泣不敢有任何怨言,雖然年紀相差不多,安氏還大了花泣一歲,但也喊花泣姐姐,王氏和花泣同歲,自是不用說,如今後宅是一片祥和,在笑聲中忙碌。
子俞看這滿院子的女人,覺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自覺的去了前堂處理公務,後宅就讓花泣去做主。
花泣如今把安氏和王氏安撫的極好,那兩個女人已經不會見她如同見老虎那般恐懼了,三人還能時常一起比比繡工,相互扮妝,東家長西家短的八卦,時常一起聊到開心處同聲歡笑。
花泣倒是用了心,她不想因為自己的五年大計,而去讓無辜的人活的痛苦,經曆了這麽多,看的也開了,沒必要和後宅女人去斤斤計較,她本身就是搶了她們的,才會讓她們抵抗著維護自己的利益,如今隻要不來害她,她也不想去加害別人,就讓她們開開心心的活著多好,人活在世上就區區幾十年光陰,都用來痛苦了,那多殘忍。
連她都覺得自己好像不知不覺的“偉大”了起來,就如同天上高掛的明月,孤伶伶的照耀著需要光亮的人,而她身旁,卻連一個可以訴說孤獨的人都沒有。
讓別人開心的活著,自己卻始終活在暗處的疼痛裏。
她總是在找事情做,讓自己忙碌,一刻都不想閑下來,這樣就能減少對葉青林和她寶兒的思念。
其實也不用她刻意去找事情做,如今事情多的簡直快要焦頭爛額。
子俞的口碑在川口縣傳的不錯,百姓都議論這父母官是個一心為民的好官,能為民做主,所以,城中百姓哪家丟了條褲衩,少了點胭脂的,也會來縣衙敲鼓,請縣令大人破案。
當個好官真心難啊,一邊說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這做了主,就什麽主都找上來讓他做。
這不,子俞又去了前堂,聽說在斷王家丟了隻雞的案子。
這些雞零狗碎的事,若按往常的縣令,怕是會賞這告狀的人幾板子,難道不知縣令大人日理萬機麽?
子俞這人的性子,不斷又於心不忍,好歹百姓是眼巴巴的指望他能做主,可要是這麽下去,以後這些雞毛蒜皮可就沒完沒了,他就什麽都不用做,日日光給斷這些破事。
王家丟雞的案子,很明了,因為是王家發現雞不見後,找去隔壁宋家看見了那個姓宋的在吃雞,這就拉著姓宋的告到縣衙來了。
哪知姓宋的無恥至極打死不認,姓王的又一口咬定親眼所見,兩人互相撕扯。
子俞命人去宋家滿院子找雞毛,沒找到,隻好把王宋兩家的左右鄰居都傳來縣衙,也不問話,就讓他們和老王、老宋一起跪在堂下,便又開始自己忙著看公文。
堂下跪了一堆人,誰也不敢說話,縣令大人也不理他們,愣是讓他們跪了整整半日,等到他們的縣令大人終於看完了公文,疲倦的抬頭,似乎才發現這些人還在跪著,不耐的道了聲:“你們暫且回去!”
眾人都愣愣的站起身來準備離開,堂上的葉大人突然勃然大怒:“偷雞賊也敢起來走?”
老宋被嚇的雙腿顫抖,立馬又跪了回去。
這下讓眾人明白了,以後要防火防盜防老宋。
花泣聽門房老頭給她講子俞斷這案子的過程,差點讓她把剛喝進嘴裏的茶水給噴出來。
這個子俞,沒看出來啊,還有這等鬼心眼!
前堂忽然熱鬧了起來,剛剛才出去的門房老頭,又匆匆跑到後院來喊了幾個婢子,道要去前堂伺候。
大約是來了什麽客人,如今縣衙裏衙役都沒幾個,隻好讓後宅婢子去。
花泣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衫,自覺整齊了,也跟著出去,想著幫忙,子俞定是忙不過來的。
到了前堂,才發現來的人不少,而且有幾個身著官服,一看就是大官,子俞這等從七品官立刻顯得微不足道。
這些是朝廷派下來的工部的官員,還有工吏,據說是要在川口縣的那處地方開采銅礦,讓工吏先在縣衙落腳。
花泣和子俞這才知道,工部的人說的地方是兩川口,正是明泫所指的地方。
原來那裏有銅礦,這就讓子俞和花泣費解了。
兩川口那塊地方有銅礦,明泫定是知道的,不然他又緣何圈地,可他為什麽他要為朝廷買下那地方,然後給工部來開采,難道是想要立功受賞麽?
這個問題,怕是隻有問明泫才能明白。
子俞想的這些問題,花泣並沒有去想,她沒有那心思去猜明泫想要幹嘛,她隻想著好好巴結這幾位大官,給子俞打通些路子,將來好在朝堂為子俞美言。
看起來是大官,實則也沒有多大,來者最大的是工部從六品員外郎,還有兩個從九品主事,剩下的是十個工吏,就是個兵卒子。
但人家畢竟是天子跟前辦差的,子俞這等從七品縣令可是比不了。
開采一個銅礦隻帶了十個工吏,說明他們隻是來督差的,到時定是從縣衙調派人馬和招募百姓去挖礦,子俞看工部的架勢,暗想著這要讓百姓去挖礦,就開始糾結,如今各鄉各亭忙著墾荒,雖說給了工錢還是會有人願意去兩川口,可他子俞不願意,這會拖延墾荒,來年春耕可能會少許多田地。
估計花泣沒想到這層,子俞如今也不便明說給她聽,隻能等到時工部的人給出挖礦計劃部署再行商議。
子俞猜的並沒有錯,所以這位領頭的員外郎幹脆就讓十個工吏住在縣衙,順便和子俞打聲招呼,道先歇息幾日,再商議挖礦的事。
住在縣衙的隻是工吏,員外郎和兩個主事都住在川口驛站,這樣才能顯得他們官大有派頭。
這邊的工吏由主簿給他們安排幾間屋子,縣衙裏空房很多,想來以往修建的時候,也是考慮到要隨時提供給上頭來的人馬落腳,驛館畢竟要先照顧官大的。
子俞感覺很突然,工部這些人來之前,朝廷也沒有哪個部門先給他這個縣令發文知會,人直接就來了,他也隻好接著。
具體的開工日子,員外郎沒有說,大約也是沒定,安排好工吏的住宿,員外郎和兩個主事就被子俞送著去了川口驛站。
花泣本要跟著去,不想放過任何機會巴結上官,子俞自然不允,明泫就算了,畢竟他們相識,如今這些人,是斷斷不會讓她去的。
子俞把這上官送到驛館,還得讓人備酒菜招待,按說應該要去川口縣第一樓風滿樓去招待,但這員外郎卻道今日剛到川口縣,人馬疲乏,就在驛館隨便用用便好,也不用來回走。
子俞連忙點頭稱是,還吩咐讓驛丞準備的豐盛些,好歹這員外郎的官比他大,讓他高興就是下官的職責。
驛丞辦事麻利,酒菜很快上桌擺滿,幾個驛卒專門站在門外等著伺候。
子俞一手撥著寬袖,一手端起酒壺,打算給自己和員外郎及兩個主事倒酒,這才發現,酒杯有五個。
“大人可是還有朋友未到?”子俞有些意外,工部來的就這三個算是官,其餘的都是技術卒,也沒見身旁還跟著哪個能上桌的人,如今這裏隻有他們四個,卻有五個酒杯,驛丞常年伺候大官,不可能辦事如此馬虎,酒杯還能算錯,定是有人未到,若是這樣,就不能貿然開席,免得被指不尊重。
“啊,對啊,忘了和葉大人說起,還有一位客人,就在驛館,馬上就來,葉大人莫怪,嗬嗬嗬!”員外郎也算客氣。
“哪裏哪裏,員外郎的客人,就是下官的客人,這便等等吧!”子俞連忙放下酒壺。
門被推開,驛卒走了進來,隨後便退到一旁,躬身請門外的人進來。
子俞轉頭看去,頓時驚愕,穩了穩神,連忙起身,朝剛剛入內的人拱手,恭敬的喊了聲:“大哥!”
是葉青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