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過手,依婍怔怔的看著自己手上的殷紅,像是當頭被淋了冰水,渾身冰冷著。
“她在流血……救她!”依婍聲嘶力竭的吼著,隔壁房間的汪熠彤聽在心裏。
孤傲的翹首,那丫頭始終是不行了。
原本的風和日麗忽然掛起了大風,樹葉撲簌簌的飄落,狂風呼嘯著,奏演著一曲哀傷的離別曲。
依婍機械的幫巧巧擦著血,卻怎麽也擦不掉洶湧的鮮血,衣袖浸滿了青紫色的血,依婍大聲啜泣著,她有基本的醫學知識……七竅流血代表著生命走到盡頭了……
“巧巧,不要離開我……不要把我丟在這個世界上孤零零的一個人。你是唯一和我有血緣關係的人了……你的命是我給的,怎麽能還沒問過我同不同意你就不要!巧巧,回來,我不允許!”依婍埋首在巧巧懷中,哭成淚人。
沈希塵坐在依婍身邊,無能為力的歎了口氣。
看著依婍傷心,他同樣悲痛。
他曾經允諾過,他會好好的待巧巧,保護好她。現如今,她卻死在了依婍的懷裏。
巧巧漸漸沒了喘息,身體一點點的冰冷下來。
依婍抬眸,那湧動的鮮血似乎停止了。
她顫抖著手抹著她黑紫色的小臉,抹掉了橫流的殷紅,果然止血了。
依婍心中像是有什麽活了過來,她捏了捏巧巧的臉,言語中帶著絲許欣喜:“停住了,她沒有流血了!她撐過來了?”
轉頭,她狼狽的望著沈希塵。
在場的人都沉默著,望著依婍的大悲大喜。
巧巧的身體完全變為青紫色了,冷的像是剛從冰窖裏撈出來。
依婍卻自欺欺人,以為血不留了,她就回來了。
依婍抱著巧巧,心像是被挖空。
她不流血了,可為什麽,四肢冰冷僵硬,沒有了氣息?
“我始終還是等不到她叫我一聲媽媽。”依婍閉上眼,突然平靜下來。
像是暴風雨之前的平靜。
似乎這就是一張鬧劇,劇終,一切恢複平常。
“十七……”沈希塵嗓音嘶啞。
“讓我一個人靜一靜。”依婍閉著眼,平淡的呼吸著。
沈希塵望著她,巍然不動。
“我說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她猛地睜開眼,“難道怕我也死掉嗎?”
語氣中帶著責怪。
沈希塵起身,僵硬的邁著步子。
房間內終於隻剩下依婍和巧巧了。
依婍抱著巧巧,如往日一樣輕聲哄著她入睡。
她感覺自己掉進了一個深淵,四周一片黑暗,永無天日的黑暗,無窮無盡的黑暗……
巧巧你為什麽不哭了?你肚子餓嗎?你身體哪裏不舒服?
依婍低頭看著那個安靜的巧巧,心如死灰。
“你一定在怪媽媽對嗎?我不能保護你,為什麽還要把你生下來。巧巧,你大聲的罵媽媽吧,我寧願你不是我的……至少你可以安詳地活下去。”
如果不是因為依婍的疏忽大意,汪熠彤根本沒有機會在她的湯藥裏下藥。如果依婍事前先喝一口,她就可以跟著巧巧一起走了……
依婍幫巧巧擦著臉,向來白皙的小臉變成了烏青色,嘴唇是黑紫色的,眼睛緊緊地閉著。她渾身僵硬,原本軟軟的臉蛋也失去彈性。依婍怎麽掐她的臉,她都不再嗔怪。
依婍的手因為沾血而黏糊糊的,怎麽用力擦,都擦不幹淨巧巧的臉。
淚水滴了下來,和著幹涸掉的鮮血。
巧巧來了這個世界不過匆匆五個月,但依婍卻沒有好好的照顧過她一回,依婍陪她的時間太少太少了,她走的又是那麽的突然。
“巧巧,你睡吧,媽媽陪著你。睡著了就不痛了。”依婍揉了揉巧巧的肚子,這裏剛剛一定很痛吧,可現在不痛了。
因為巧巧不再咿咿呀呀的吐著泡泡放聲大哭,不再眨巴著小葡萄一樣的眼睛發出類似於喊媽媽的哭聲,不再強著小脾氣不喝中藥。
巧巧,媽媽錯了,不應該帶你到這個世界上受苦的。
依婍低頭,在巧巧的額頭上烙下一吻。
***依婍的身體坐得僵直,抱著巧巧的手似乎無論如何都不累。
她忘了自己在這裏坐了多久,她愣愣的望著垂地的窗簾,直到窗外再也沒有了光線照射進來。
然後又過了好久好久,仿佛是一個世紀那麽久,暗黑的房間裏又泛起了絲絲點點的光線。
一道頎長的身影閃進幽暗的房間,沈希塵抬手按亮了房間內的歐式吊燈。
依婍坐在房內,他站在房外。
她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裏,眼睛久久都不眨一下。
這樣的依婍嚇壞了沈希塵。
他害怕她承受不了,所以才時時刻刻站在房門外提防著,可是房間內鴉雀無聲,慢慢的連依婍的啜泣聲都沒有了。
他卻沒有抬手打開房門的勇氣,好幾次扭動了門鎖,卻沒力氣推開,仿佛這是一道石門,讓身心疲憊的他推不開。
關上房門,沈希塵緩緩踱步到依婍麵前。
依婍目光呆滯的望著巧巧,不曾抬頭,確認得出沈希塵的腳步聲。
碎裂開來的靈魂一點點拚湊,撕裂的邊緣帶著鋒利的鋸齒,磨蝕著依婍微薄的意誌力。
依婍盯著巧巧髒兮兮的小臉,忽然柔和的笑了起來:“看她睡得多熟?這麽久了,居然不鬧肚子餓。”
“她死了。”沈希塵嗓音帶著疲憊。
“她一定還在生我的氣,所以不肯睜開眼對著我笑,我根本就是一個不合格的媽媽。”短短幾個小時,巧巧全身僵硬的厲害,毒藥腐蝕著她的腸胃,隱隱有一種腐爛的味道。
一開始是血的腥味,然後是膽汁的苦味,終於……有錢嗅到了腐爛的味道。
“你做的已經夠多了。”
誕下巧巧時,依婍子宮大出血,在鬼門關繞了一圈。之後巧巧的任何事情她都盡可能的親力親為,衝奶粉換尿片洗澡……各種零零碎碎的事情她開始上手,她在巧巧身上花了無比的耐心。
在沈希塵眼中,這些都是沈麗珊從未在他麵前表現過的。
所以他天真地認為,這已經是很多很多了。